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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9:19:45 作者: 起躍
溫殊色想了起來,擱下燈籠起身,「郎君在外跑了半天也累了,進屋歇著吧,我去給你沏杯茶。」
「不用。」謝劭一把將她拉住。
他不配。
他跑了半天,一個銅板都沒賺到,到頭來還不如小娘子會賺錢。
溫殊色見他面色不好,輕聲問:「郎君怎麼了?」
謝劭擠出一道笑容,「我不渴,娘子不必勞累。」
溫殊色見他如此,便又坐了下來,埋頭一面繼續勾著紗布上的仕女圖,一面輕聲同他道:「當初我跟著娘親學做燈時,手笨得很,還被娘親嫌棄,說誰敢買我做的紗燈,我還反駁她,將來我又不靠紗燈賺錢,不成想有朝一日還真靠著這門手藝餬口了。」
回頭看了一眼郎君,「郎君要是累了,先進屋早些歇息,我不困,再多做幾個。」
謝劭沒動,半晌後緩緩彎下身,「我也不困,娘子教教我,怎麼做。」
溫殊色見他一臉真誠,還撈起了地上的一條竹篾,有模有樣地比劃了起來,想起曾經扎進他手指內的竹刺,這大半夜,她可不想再替他挑一回刺,擱下紗燈,小心翼翼從他手裡拿出竹篾,「郎君初學,竹篾會割到手。」
謝劭兩手空空,有些茫然,「那我能做什麼?」
自己這番折騰,要的便是他這樣的態度,體會到了辛苦,方才知道珍惜,抬頭問他:「郎君會畫畫嗎?」
謝劭點頭,「嗯。」
「那郎君勾畫,我來做框架。」指了腳邊的紗燈和筆,「這一盞我已畫好了一面,另一面交給郎君,郎君喜歡什麼便畫什麼。」
「好。」
早年在東都的十二年,自己也曾名動一時,畫過不少讓人稱讚的畫作,翻過她剛畫完的仕女圖,對比一二,慢慢地落了筆。
兩人各自忙著手裡的活,耳邊的蟈蟈聲與夜色融為一體,一點都沒覺得聒噪,反而空曠靜謐。
溫殊色用小刀在木棍上挑完了孔眼,瞟了他一眼,突然小聲問道:「郎君今日是不是出去找工了?」
雖有些丟人,但也不能騙小娘子,很久沒動筆了,有些生疏,全神貫注地勾完手裡的一畫,才回答:「嗯,沒找到。」
聽出了他的沮喪,小娘子開解道:「找不到慢慢來,郎君不必著急,我有這門手藝在,大不了以後我來養郎君。」
小娘子語氣豪爽,說完膝蓋頂著竹篾,「啪」一聲折成了兩半,再埋頭用小刀剃起了刺。
筆鋒一頓,謝劭側目。
幾縷髮絲鬆開從小娘子的額側垂下,她一身素衣,挽起袖口,青蔥十指原本連陽春水都沒沾過,此時卻握著刀,干起了粗活兒。
她養他。
小娘子對他的真心和情誼令人動容,同時也羞愧難當,一股夾著燥熱的夜風撲在臉上,謝劭心口驀然一酸,「溫二……」
溫殊色依舊埋著頭,「嗯。」
「是我食言了。」
溫殊色詫異地看向他。
「新婚夜你我約法三章,我沒辦到,沒讓你過上好日子,抱歉。」
旁邊的燈盞在他眸子內映出了兩簇火,眼底清晰可見,微微閃著亮光,溫殊色一愣,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突然有些心虛,懷疑是不是自己這一劑藥下得太猛了,趕緊緩和道,「郎君不要介意,咱們如今這樣,全拜我所賜,郎君沒休了我,我已經知足了。」
都打算做燈籠養他了,就算家底真是被她敗光的,又如何?
人一旦被感動後,頭一樣便是開始反省自己,過去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好,不想還好,一想,愈發覺得對不起小娘子。
新婚夜他竟然還同小娘子吵了一架。
真不是個人。
患難見真情,小娘子能為了他不顧一切折回來,救下他的性命,如今明知自己身無分文,她卻依舊不離不棄。
他謝劭何等何能,才得了這樣一個要貌有貌,要情有情的小娘子青睞。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謝家破產,說起來也不怪她,「破產一事,皆因我自己太懶散不作為,並非娘子之錯,我是你夫君,我該對你負責。只是往後要難為娘子同我一道吃苦了。」
謝天謝地,他終於醒悟了。
溫殊色有了一種即將要苦盡甘來的希望,當下領了他的這份情,鼓勵道:「之前的事都過去了,郎君就不要想了,以後多努力便是。」
不用小娘子說,他也知道。
「好。」謝劭點頭,突然伸手奪了她手裡的小刀,「娘子教我吧,餘下的燈籠我來做。」
溫殊色愣住。
「日後這些燈,都有我來做,娘子不必操勞。」
事態似乎同自己預想的發展有些出入。
她絞盡心思,用心良苦,坐在這兒做了半夜的燈籠,斷然不是當真想要他和自己做燈籠,為的也不是讓他繼承自己的衣缽。
是想讓他振作起來,好好地發揮自己的長處,做自己該做的事。
在鳳城時,他明明就能做好,為何就不能去當官了?
突然有些沮喪,她已經盡力了,要不就這樣吧,謝老夫人要怪罪就怪罪,是她能力有限,愛莫能助……
謝劭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神色,見她遲遲不出聲,伸手拉了一下她衣袖,「娘子?」
「我不想賣燈,也不想做燈籠。」心底那股恨鐵不成鋼的,堵到了嗓門眼上,溫殊色再也沒忍住,突然起身,甩開他的手,滿臉失望,毫不避諱地看著跟前的郎君,語氣陌生又冷硬,「你是打算一輩子做燈籠嗎?就算一天能賣一貫,兩貫,又能賺多少錢?能養得起家嗎,能讓我過上好日子嗎,郎君知道我真正想要什麼嗎,我想要豐衣足食,想要成為人上人,還想當官夫人,想要活得光鮮,可郎君看看自己如今是何模樣,連給我買幾身衣裳都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