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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39:31 作者: 何處東洲
先入為主地覺得百里明壞,當然不可能再去想百里明的好。
「怎麼了?」男人問他。
楚夭尋咬了咬下唇,輕聲道:「謝謝你。」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對百里明說一聲「謝謝」。
當面地,鄭重地,歉疚地。
可惜,前世所有因緣糾葛早已隨生死煙消雲散。這一世,就算百里明站在他面前,他們也只是相反方向的平行線,擦肩而過,相逢不識,永不回頭。
「腳,還痛嗎?」男人問道。
楚夭尋有點驚訝,對方竟連這都看出來了。自己行走時本就拄著盲棍,若非仔細觀察,是絕難發現的。
「這是家用醫藥箱,我把它放在這裡,裡面備齊了平時可能用到的藥品。」
楚夭尋道了謝,剛要伸手去找藥油,瓶身卻從指尖滑走。
男人先他一步拿走了藥油,很自然地說:「我幫你塗。」
「不用,我自己隨便塗一下就好。」
楚夭尋挺感動的,沒想到這個人認真負責到了這地步,願意主動去做本不屬於他的工作。
男人猶豫了一下,才把藥油遞給他。
好像還挺不舍的。
擰開瓶蓋,清涼辛辣的氣味直衝鼻腔。楚夭尋記得這個味道,是國內一個老牌子,價廉物美,以前媽媽也會買上一瓶備在家裡。
「我小時候有個朋友,總喜歡跟人打架,每次受傷了我都給他搽這個,效果特別好。」
男人沒接茬。
這次,他沉默得格外之久,久到楚夭尋都以為他不想理睬自己了。
「都這麼久了,怎麼還記得。」
楚夭尋一怔,被他問得說不出話。
只能說,像那個沒名字的少年那樣的人,想忘記也很難吧。
他和盛夏的暴雨一樣,毫無徵兆,突然出現,遍體鱗傷地倒在自己家小院的外面。自己想帶他進屋,他卻用嘶啞得不成調的嗓子,兇巴巴地說著很可怕的話。
讓自己滾開,不要靠近他,不要可憐他。
明明都像野狗那樣悽慘了,卻還像野狗那樣倔強。
「大概是因為我從小就沒什麼朋友,而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吧。」
男人默了默,「你現在自由了,有想過再去找他嗎?」
楚夭尋不停搽著藥油的手停下了。
「不想。」
男人沉穩的聲音透出一絲極難察覺的顫意,「為什麼?」
「瞎子一旦丟了東西,就再也找不回來的。」楚夭尋仰起臉,儘可能向對方露出的微笑。
「而且,他也早就不要我啦。」
作者有話要說:
救命寫這章的時候我腦子裡都是各種打工小狗的表情包……
我朋友說她也想被夭夭踩,做夭夭的狗勾(麗嬪失心瘋了.jpg)
第8章 哥哥
房間陷入安靜。
楚夭尋有點不解,自己明明講了句玩笑話,怎麼氣氛反倒更僵硬了呢?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
少年乖巧垂斂的睫毛輕抖了一下。
鳳尾蝶撲閃長翅,卻在另一個人的心臟掀動風暴。
楚夭尋應該慶幸,他看不見此刻男人臉上的表情。不然的話,那雙陷在陰影里的墨眸中翻湧的濃烈情緒,一定會把他嚇壞。
極度痛苦又極度渴望,幾乎如滔天的渾濁浪潮,要將他整個人吞噬殆盡。
相反,在他的感知里,男人說出的話、做出的動作,是那麼恭謹又溫馴。
甚至,還帶了點僕從般的謙卑。
「我很樂意傾聽。」男人單膝下跪,雙手捧過他那隻受傷的腳,輕輕擱在自己腿上。
嬌小的白兔子來不及逃跑,就被捕獸夾鉗制住了。
「以後,我會成為你傾訴的對象,不管什麼時候。」
男人娓娓說著,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搓熱藥油,輕輕覆貼上了這隻雪白如玉的纖足。
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又順其自然,仿佛他只是做著身為一個導盲員應該做的事,克己復禮,兢兢業業。
而不是借著「工作」的名義,只為從掌心底下的那塊柔嫩肌膚上,汲取一星半點的慰藉,來緩和他已經快到崩塌界限的精神狀態。
楚夭尋薄唇半啟,渾身像麻痹了一樣。
精緻的足踝被長而有力的五指握攏,縱使對方小心慎重,像對待什麼珍貴易碎的瓷器,也令他有種全身心都被掌控的失力感。
漂亮的足掌抵著男人的膝蓋,足背繃出柔韌的弧度,映襯著漆黑的高級西裝褲面料,雪一般燙人眼睛。
「好了。」
男人鬆開手,楚夭尋剛鬆一口氣,就感覺一雙質地柔軟的棉布襪子套到了自己腳上。
「以後在家裡也不能不穿襪子,很容易生病。」
楚夭尋低下頭,悄悄用手背蹭了蹭臉頰,燙得很。
大概是男人的手實在太熱了,才被他碰了一小會兒,體溫就都傳遞給了自己。
「你生氣了嗎?」
男人的聲音穿進耳中,震得胸口微微發麻。
說來也怪,自己理應對男人感到陌生和排斥,可相處起來卻並沒什麼不適,甚至還有幾分淡淡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們早就認識一樣。
「你不用這麼事無巨細地照顧我的。」楚夭尋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