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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37:08 作者: 吉祥夜
他站在門口,新上過桐油的大門散發著淡淡清香,門環卻還是舊的,銅鍍光澤已經暗啞,與門接口處生了銅綠。
他看著「舊曾諳」幾個字,久久佇立。
懷裡的大黑「嗷嗚」幾聲,像是在催他。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叩響了門環。
門開,露出她包裹在厚厚的棉服里的笑臉,像一朵小小的、開在冷風裡的白梅花,暗香微涌,撞碎所有屏障。
她的笑容在看見他的瞬間凝固。
「大……大黑不太好……」他把懷裡的大黑往前舉了舉。
她的注意力果然落在大黑身上了,就要關門出來,「那去醫院啊!」
「它……不願意,要回來。」他想,它放不下的事,是她吧?想著她,最終要回到她身邊。
「那也得去醫院!」她斬釘截鐵的,不容置疑。
但大黑是真的不願意,從宋河生懷裡縱身一跳,就進了小院。
小院依然是當初的格局,院牆邊一棵枇杷樹,屋子前面一棵樟樹,樟樹底下放著桌子椅子,她的電腦打開著,茶壺冒著熱氣。
大黑緩慢甚至有些不穩地往桌子那走,在那站了會,覺得不對,走回屋去了。
宋河生和陳一墨這會兒心全在大黑身上,跟著它走,就見它叼了張椅子要往外拖,但明顯力不從心了啊。
宋河生趕緊搶先一步,給它把椅子搬起來,它便對著桌子的方向叫,看著他把椅子放在桌邊,又去咬另一張。
直到把屋子裡跟外面那張桌子配套的椅子都搬出去了,它才搖晃著到外面去。
它自己有個窩,就在桌邊。
它老老實實趴回了窩裡。
他和她站在一旁,不明何意。
它似乎是很不想再起來了,只對著他倆叫,叫一會兒再對著椅子叫。
「它……是想讓我們坐下嗎?」宋河生顫著聲音猜測。
陳一墨卻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夜晚的大火、混亂和痛哭,所有的聲音雷鳴般撞擊著她的耳膜、她的腦門,大黑披著一身火焰從屋裡衝出來的畫面一遍一遍在她腦中重現。
她忽然好想哭。
一聽這話,她毫不猶豫就坐下了,差點將椅子撞翻。
直到宋河生也坐下,大黑終於不叫了,安安靜靜趴在自己的窩裡。
宋河生猛然意識到一件事:現在這場面,除了老頭兒不在了,難道不是跟多年前的夏天一模一樣嗎?她學了半天手藝,他在院子裡撒了半天歡,都累了,坐在這兒陪老頭兒喝涼茶,它便趴在一旁,靜靜地打盹。
那是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所以,大黑,你放不下的事到底是什麼?你的心愿又是什麼?
他心裡一陣悶痛,紅了眼眶,彎下身來,拉著大黑的前爪,「大黑,這就是你的心愿嗎?是嗎?」
大黑看著他,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彎了彎。
宋河生看清楚了,它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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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大黑走了。
無論宋河生和陳一墨如何努力,它都不願意去醫院,就這麼趴在它窩裡,安靜地睡著,而後,再也沒醒來。
宋河生和陳一墨始終在它身邊。
陳一墨抱著大黑哭了很久。
宋河生的印象里,上一次她這麼傷心還是老頭兒去世的時候。
陳一墨哭著問他:大黑的心愿到底是什麼?
問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著她,緊緊擰眉,不知該如何回答。
第二天就是除夕。
他們將大黑葬在了老頭兒身邊。
兩人在墓前久久站立,久到山下人家團年的鞭炮響了一波又一波。
「墨囡,回去吧。」他遲疑著開口,生死聚散,縱苦難逆,可這樣說又顯得無情,他悶悶地,又道,「老頭兒在底下孤單了這麼久,大黑去陪他了。」
陳一墨哭了一夜,雙眼又紅又腫。
她茫然看著墓碑,啞聲再次問他,「大黑的心愿是什麼你真的知道?」
他愣住。
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答,轉身,下山,再不出一言。
「墨囡!」他急急叫住她。
她腳步停駐。
「我知道。」他說,「但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以後,也許會有一個合適的時機,到時候我再告訴你,行嗎?」
她沒說行或者不行,只邁步,繼續下山。
除夕之夜,萬家燈火。
河坊街的小院裡,亦燈火通明。
大門口的大紅燈籠、院子裡的庭院燈、樹枝上纏繞的小燈籠、每間屋子裡暖融融的橘色燈,全都亮著。
熱熱鬧鬧的,多好。
對聯和福字粘上了,玻璃窗上貼著窗花。
她的窗花可與眾不同,除了「春」字和「福」字,她還列印了她自己畫的卡通大黑,貼在窗戶上。
大黑自己也沒看過它這樣笑得傻呵呵的樣子吧?
哼,誰讓它那幾天要黏著別人呢?她貼窗花的時候偏不叫它!
她坐在沙發里,電視機聲音開得很大,春晚正在演著小品,應該挺逗的吧?不然,觀眾在笑什麼呢?
茶几上的茶壺裡投了茶葉,只是投茶人還沒往裡加水。
水?
在電磁爐上燒著呢,只是,兩個小時前放上去的,燒開了,又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