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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35:12 作者: 隨宇而安
姜弈握住了玉佩,用力一捏,玉佩應聲而碎,一縷黑氣溢散而出,被她一口吹散。
「他送你的玉佩里被種下了魔煞之氣,你結丹之時便會侵擾你的元神,令你元神溢散,重則身亡,輕則喪智。」
晏遮垂下眼眸,置於膝上的雙手不自覺攥緊了,白皙的手背上翻出淡青的血管,泄露了他內心的哀痛與震驚。
「他的資質也是不差,就是心性不好。」姜弈掃了他一眼,「我看人最重心性,你雖被壞了根基,但我四魂族的修行功法可助你補全元神缺損。自今日起,你便拜在我門下吧。」
晏遮聞言猛地抬起頭,眼中流露出喜色,顫聲喊道:「師、師尊……」
姜弈輕輕一笑:「四魂族每代僅有一人,你算是第二人。不過,你便是修煉我族功法,也終究與我不同。」
晏遮道:「師尊可自創宗門。」
姜弈摸了摸下巴:「也無不可。」
晏遮又道:「叫魂宗可好?師尊便是弈尊。」
姜弈一笑:「只有兩人的宗門,怕是有些磕磣。」
「但這兩人,卻有一人是當世神明。」晏遮溫聲笑道。
姜弈也笑著道:「還有一人是未來帝君。嗯,不磕磣。」
晏遮溫和地凝視著她,將她的面容深深刻在心底,那個輪廓一日深過一日,在心上刻出了血來,刺痛又腥甜。
她說晏釗心狠手辣,手段通天,而他尚且稚嫩,不宜與他硬拼,更何況諸侯虎視眈眈,有晏釗鋒芒畢露為他擋箭,他才能安心修煉。
他聽了她的話,韜光養晦,留給外人一個酗酒喪智的假象,每日窩在小院內,接受她的教導。
她一邊飲著酒,一邊指點他修行。
「元神與肉身是兩套修行之法,世人的修行是自外而內,先強軀殼而後凝練元神,我們魂宗不需要這種事倍功半的落後之法。」她伸出手指在虛空之中勾勒出一幅幅星圖,「你觀想天地,將自己融入天地之間,接引靈氣入竅,以元神接受靈氣洗禮。」
他依言行之,她含笑點頭。
「孺子可教。混沌之氣分天地,上升為清氣,凝化為星辰,上古神族便誕生於星辰,幻化自清氣。觀想星辰,便能接引清氣,哪怕再少,也強過濁氣萬分。」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她淺淺打了個酒嗝,「其實人心之中,也有一絲清氣,所以神族才需要人族的供奉信仰,攫取人心中的清氣為己用。這絲清氣誕生於大悲大喜之間,只是大喜難得,大悲常有,所以……」她皺了個眉頭,不願再說下去。
「師尊,您的修行之道,和神族一樣嗎?」他問道。
「相似。」她淡淡道,「我汲取的是眾生願力,便是眾生心中那一絲清氣。但有所得,必有付出,天地之道,在於守恆。我自眾生得到的,便有歸還之日。」
「歸還之日……」少年心中一顫,「是什麼時候?」
「達成所願,災厄消弭,便是我身退之日。」她雲淡風輕地說起自己的歸期,「這不是你該在意的事了,那時候你也能獨擋一面。你雖修行我族功法,卻也只是個凡人,按我教你的去做,百年之內必能晉升法相,兩百年內平定天下,還有七百年夠你安享太平。」
只有三百年啊……
晏遮垂下眼帘,濃密的睫毛掩住了晦暗的雙眸,也掩住了他不能言說的心思。
他何其有幸,得到了神明的垂青。
卻又何其不幸,只能擁有短短的數百年。
見過大海的人,怎能甘心屈居於井底。
見過光明的人,怎能忍受無盡的黑暗。
他看著姜弈偶然綻出的明艷笑顏,忽然明白了為何神農像無面。
神明若有了傾國的容顏,這跪拜便多了幾分不該有的妄念。
想要褻瀆,想要獨占。
他裝作不經意地靠近,指尖摩挲過她微涼的衣角,只是聞到一陣淡淡的清香,也足夠他悸動多日。
可她總是離得遠遠的,目光也甚少在他身上停留,她蹙起優美的雙眉,看著深宮之中複雜的人心,偶爾也會發出感嘆——人心不古。
這宮裡的爾虞我詐髒了她的眼。
他只能更加小心地藏起貪念與欲望,生怕她知道了,棄了他。
離得越近,便越恪守己身,唯有她不在身旁,才能放肆地思念。
「師尊,凡人與神明的差別在哪裡?」
他狀若無意地問起,藏起了想要成神的心思。
「神明無私無己。」她淡淡說道。
「若有了私心呢?」他問。
她輕蹙眉頭,想了想:「或者成人,或者成魔。」
「那凡人若是無私,便能成神嗎?」他又問。
姜弈輕笑一聲:「神明自人心而生,人人皆可成神。但若只是想擁有神明的力量,卻不承擔神明的使命,那便只是魔。」
晏遮心想——原來他是入了魔了。
「神明有傾世之力,您為何不自立為帝?」他輕聲問道。
「我若為帝,災禍便是因我而起。」姜弈無奈搖頭,「我也曾想過,如何才能應眾生之願,令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但翻遍天祿宮藏書,似乎只有出聖君一途。」
晏遮微笑道:「原來,神明也並非無所不能。」
「神明生而知之,卻非全知全能。」姜弈支著腮蹙眉眺望遠方,「一任聖君,至多也只可得千年盛世,如何能得萬世太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