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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35:12 作者: 隨宇而安
    他體會不到人世間的悲歡喜樂,這世上的熱鬧,都與他無關。

    這樣無心的仙尊,又怎麼會有「心甘情願」呢?

    琅音仙尊的飛舟並沒有如徐慢慢預想的一般飛往徽州樞機樓方向,而是往城郊飛去。

    徐慢慢遲疑片刻,伸出食指指了指西邊,小心翼翼道:「仙尊,那邊才是徽州方向。」

    「我知道。」琅音仙尊目視前方,「我要找一樣東西。」

    徐慢慢聞言有些好奇,琅音仙尊要找的東西是什麼?

    飛舟破風而行,須臾間便到了目的地,那是一片荒村。

    這裡離徽州城數百里,三面環山,從空中飛到此處輕而易舉,但要靠著一雙腿,卻得走上三個月。

    三百年前,徐慢慢就是翻山越嶺三個月,才離開了此處。

    三百年,這個荒村早已破敗不堪,沒有人知道後來名揚天下的瀲月道尊出身此處,這個只有數十戶農家的徐家村。

    而同樣出身此處的,還有一人。

    徐慢慢看著眼前熟悉的背影,脫口而出喚道:「明霄法尊。」

    那人徐徐轉過身來,儒雅俊秀的面容上掠過一絲疑惑:「琅音仙尊……徐灩月?」

    徐慢慢笑道:「現在該稱呼您一聲明霄道尊了。」

    明霄法尊搖了搖頭:「我不過暫代部分道尊之職,無道尊之名,待剷除血宗之後再議此事。你們二位為何到此?」

    琅音仙尊直視明霄法尊,道:「我要找一樣東西,或許你知道。」

    明霄法尊也有些好奇:「何物?」

    「徐慢慢父母的遺骨。」

    徐慢慢聞言一怔,錯愕地轉頭看向琅音仙尊的側臉——他想幹什麼?

    明霄法尊露出同樣愕然的神情,片刻才道:「敢問仙尊目的……」

    「無可奉告。」

    琅音仙尊要人幫忙的態度也是一如往常的高冷……

    明霄法尊知道琅音仙尊的脾性,也不以為忤,他淡淡一笑,道:「那仙尊恐怕要失望了,徐慢慢父母的遺骨不在此處。」

    「那在哪裡?」琅音仙尊追問道。

    明霄法尊搖了搖頭:「不知道,她是個,出生不久就被人遺棄在徐家村附近的稻田裡。」

    琅音仙尊微微皺眉:「就沒有人找過她的父母嗎?」

    「此地崇山峻岭綿延萬里,沿此溪流而下,百里一村,一村至多三四十戶,徵兵之後,村中留下的多是老弱婦孺,無力走遠,一生都困在山崖之間。」明霄法尊望著遠處的青山,神情悵惘,「十歲之前,我們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五十里外的集市,在那裡找不到她的父母,便再也找不到了。」

    琅音仙尊忽然發現自己對徐慢慢的了解太少了,他只知道她自幼父母雙亡,在徐家村長大,卻不知道她是被父母遺棄。今日能尋到此處,還是因為感覺到了明霄法尊的氣息。

    他記得徐慢慢說過,她和明霄法尊幼年相識,情如姐弟。

    「這就是她當年的家?」琅音仙尊看著明霄法尊身後的斷壁頹垣問道。

    「是。」明霄法尊轉過身,上前幾步,視線落在了牆角的塗鴉上。

    三百年風蝕,斑駁的牆上只剩下模糊的痕跡,但在他腦海中卻漸漸清晰起來,仿佛又看到了兩個瘦瘦小小的身影挨著肩蹲在此處,拿著尖銳的石子在牆上刻下心目中父親的樣子。

    他未出世時,父親便和村里其他男人一起奉召入伍,不久傳來消息,說是村裡的男人們都戰死了,發回了些許微薄的撫恤金,也斷絕了這個村子所有的希望。許是孕中多思多淚,母親分娩時難產,他生下來便也體弱多病,在這個小山村里沒有郎中,一場小病都有可能帶走一條生命,祖母怕他出事,總是將他關在屋裡,他童年唯一的玩伴,就是鄰居家被撿來的孩子,比他稍長几個月的徐慢慢。

    徐慢慢自幼被人遺棄,被徐家村的老人撿到才僥倖活下來,後來便是吃百家飯長大。她長得不算好看,但是嘴甜,再刻薄的婦人也會給她幾分好臉色。她身體結實強壯,能幹不少的活,每日裡挨家挨戶幫人干農活,村裡的人漸漸地也不嫌棄她是個野孩子了。

    兩家隔著一堵薄薄的牆,他常常會聽到隔壁老嫗扯著嗓子喊「慢慢」,然後便是一個輕快含笑的聲音回應她。

    他在院子裡坐著的時候,也常常看到一個風一樣的身影從門前跑過,有時候又會折回來,扒在門邊偷偷看他。眼睛一彎,笑眯眯的,平庸的臉上也煥發出幾分光彩。

    「慎之,又出來曬太陽啦。」

    「慎之,山上的果子熟了,我去給你摘一些。」

    他也記不清兩人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了,可能還未有記憶便已有了交集。她比他高一個頭,又長几個月,便以姐姐自居,對他頗多關照,大人們不在的時候,她會偷偷跑來與他聊天,告訴他集市上有多熱鬧。那時候他最期盼的便是每個月十六,她趕集回來,總會給她帶來一些有趣的故事,還有不值錢卻也新奇的小玩意。

    ——聽說徽州城裡還有更多新奇古怪的東西,天上還有飛來飛去的神仙。

    ——不過也有很多妖魔鬼怪,最近徽州城就出了個吃人的妖怪……

    那時聽說,他也只當是有人誇大其詞,直到那個妖怪來到了徐家村,一夜之間,血流成河。

    她背著他,赤著腳在山坳里狂奔,那夜的月光如此黯淡,風聲卻極大,他把頭埋在徐慢慢肩上,不敢回頭看,只聽到被風聲送來的悽厲慘叫,還有濃烈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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