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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不知道,反正是個有福氣的人,戰亂起的時候,周圍多少受到波及,也就他在的地方,一點事也沒有,災荒那幾年,好多地方顆粒無收,但後山那片田——」鄉人伸手朝祠堂後虛虛一指,「結出的稻穀比以往還飽滿。」

    「鄉人後來說,這是陳善人家世代懸壺濟世所結的善果,所以陳善人過世後,鄉人就修了個祠堂把他供奉起來。」

    「至於後來為什麼築了個文殊菩薩像,這不前幾年出了個高考狀元麼,反正就是那句話,不要拘泥於形式。」

    主播點頭。

    懂了,文殊菩薩像是給學生遊客築的,但善款是給陳善人和菩薩一起捐的,估計陳善人和菩薩都一樣,心胸廣博,海納百川,知道鄉里還要靠發展旅遊業欣欣向榮,並不在乎是誰受了香火。

    「你要是對陳善人的事跡感興趣,可以去後山桐里鎮打聽,鎮上有個百歲老奶奶,是陳善人的侄女,陳善人的事,她清楚的。」守祠人又介紹。

    程昶跟在一旁聽了半天,這守祠人說的都跟上次賀月南打聽的差不多,好不容易聽到一句有用的,打算立刻去後山的桐里鎮,腳都邁出祠堂了,又收了回來。

    也不知道這個陳姓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前輩,身患頑疾幾次昏迷這一點倒是挺像的。

    程昶為他請了香,捐了善款,在人來人往吵吵嚷嚷的祠堂里,閉上眼,沉下心,舉香認真拜了三拜。

    這會兒是下午,小鎮上人不多,這地兒雖然火,但因為交通方便,開車到上海杭州也就三個小時不到,遊客一般不住宿,所以鎮上就一個旅館。程昶因為要打聽陳善人的事,提前去旅館訂了兩個房間——他身體不好,開不了夜車,賀月南沒駕照,老和尚……老和尚就算了,他的駕照可能是路邊撿的。

    鎮上民風很好,人也熱情,旅館的老闆聽說程昶要打聽陳善人的事,親自領著他們幾個往鎮子裡頭去。鎮子沿山而建,統共就一條大道,鋪的是青石板,兩旁都是木屋,很有點味道,下午陽光也安靜,旅館老闆在一戶人家前停下腳步,跟門口木凳上納鞋墊的老奶奶說:「陳奶奶,這幾位遊客想跟你打聽陳先生的事呢。」

    陳奶奶滿臉褶子,看上去是很老了,但眼不花,耳不聾,一雙眸子飽經歲月沉澱,雖然有些渾濁,然而望過來一眼,倒是有幾分看遍紅塵聲色的清醒。

    她也只望過來一眼,隨後「哦」一聲,垂下眸,繼續納鞋墊,不緊不慢地問了句:「打聽什麼?」

    程昶道:「陳奶奶您好,我聽說,陳先生年輕時是得了絕症的,他的病後來是怎麼好的?」

    「誰知道呢。」老奶奶道,「昏迷了幾次,後來就好了,但病一好,人就瘋了。」

    「為什麼會瘋?」

    「說是看著自己死了,回不去了。人好好活著呢,怎麼看著自己死?這不是瘋是什麼?」陳奶奶握著鞋墊,細細想了想,她那時候大概年紀小,記不太清了,「他是我親叔,有那麼兩三年,他不大理人,都我陪著他。」

    程昶默了默,問:「他有沒有與你提過……另一個世界?」

    陳奶奶一聽這話,手裡的針慢慢停了,她抬起頭,環視身前三人,目光最後落定在程昶身上,半晌,搖了搖頭:「沒提過。」

    程昶有些失望,正欲問其他,只聽陳奶奶悠悠道:「我小叔這輩子,沒娶妻,沒生子,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來,孤孤單單地走,臨了了,還是鄉人一起為他送的終。他長得俊,雖然瘋了,喜歡他的姑娘一直很多。年輕的時候,我問過他為什麼不娶妻生子,但我一問,他就沉默。直到很後來,他老了,才和我說他娶過妻了,只是妻子早年過世,陰陽兩隔,否則他早就去找她了。那些年我一直和他一起,別說娶妻了,從沒見他和哪個姑娘走得近過,他說他娶過妻,我原本以為就是一句瘋話,後來……」

    陳奶奶頓了頓,「他走了,留下一本日記。我不識字,所以沒看過,只是有回實在想他了,找鎮子上的讀書人給我念過那本日記。本子上有一句話,我現在都記得,『餘生兩世,與髮妻相許於另一世,又三年,恩愛不疑,髮妻亡故,余為其守喪,直至灰飛煙滅,重返今生。余心繫一人,遂不再娶,若有兩全法,願……『」

    願什麼,陳奶奶不大記得了,只是道,「不知道你說的另一個世界,是不是小叔日記本上的另一世。」

    程昶問:「他說了他在找什麼兩全法嗎?」

    陳奶奶搖搖頭。

    可能日記本上寫了,但她不識字,記不太清。

    賀月南問:「那本日記現在還在嗎?能借我們看看嗎?」

    陳奶奶沒說話,小旅館的老闆代答:「還在,就在古祠堂里佛案前的柜子里供著。」他看了下表,才四點,「現在古祠堂里的遊客多,等會兒吧,等六點多,老張下班了,我讓他把日記本取過來,給你們看看。」

    老張就是古祠堂的守祠人。

    老闆說著,摸出手機,給老張發了條微信。

    這次的行程出乎意料的順利,一路打聽陳善人的事跡,幾乎沒受什麼阻礙,眼下多出三個小時,老和尚拿著度牒去鎮上的小廟裡掛單,賀月南就陪著他一塊兒去了。

    老和尚這個和尚,看著雖然不正經,實際上是個持證上崗的,好不容易從深山老林里出來一回,自然要拼點業績,杭州靈隱寺這樣的大寺他排不上號,聽說桐里鎮也有廟,掛個單,搞點形式主義,也算盡了傳道受佛的心,當然,他戒不了葷腥戒不了空調,回頭吃住還得上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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