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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新忠勇軍明早就要啟程,陛下是以召雲洛等人於今日晚上進宮用膳,宮門侍衛原想著等正午過後,在宮門口列陣來迎,沒想到這才一大早,田大人竟親自去侯府請人了——忠勇侯府的聖眷,真真是天下獨一份兒的。
田泗到了侯府,由府外閽人逕自引入正堂,對雲洛行了個禮:「侯爺。」然後說,「我、我來看看阿汀。」
「阿汀她、她怎麼樣了?」
雲洛嘆了一聲,「一個人收拾行裝呢。」
「她、她今日,真的要走?」田泗問,「不——不隨你們,去宮裡了。」
雲洛道:「隨她吧。」
沉默半晌,又說:「她放不下,能出去走走,其實也好。」
其實雲浠能如今日這般,已經很好了。
雲洛還記得程昶消失的那一日,他到處都找不到她,後來沿著綏宮往西山營的路一寸一寸地尋,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發現雲浠抱著程昶的衣袍,一個人躺在官道旁荒草從中,雙目空茫無著,淚幾乎都流幹了。
她的身旁有許多白色的灰燼,雲洛後來鏟了一些,送去太醫院驗。
太醫院的人說,是屍灰。
雲浠回到忠勇侯府後,成日躺在榻上,不吃不喝,偶爾閉眼,一聲響動就睜開,也不知道睡沒睡。
但云洛知道她會這樣,不是棄絕生念一心尋死,雲氏一門的兒女堅韌無比,無論如何都能活下去,她只是傷心到了極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後來琮親王府聽說了雲浠的事,思來想去,尋媒媼上門退親。
琮親王與琮親王妃其實是好意,他們不願用一紙婚約束縛住雲浠,昶兒這麼喜歡這個姑娘,一定也盼著她能好起來。
誰知雲浠一聽說琮親王府要退親,隔一日便整裝梳洗,到了琮親王府,請琮親王與王妃不要解除她與程昶的親事。
她親眼看著他灰飛煙滅,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與他之間只剩這麼一丁點關聯,她不想她死後,連名字都不能與他寫在一起。
雲浠這些日子瘦了許多,琮親王妃看著她身姿纖弱地跪在王府的正堂里,饒是難過至極,也努力咬著唇,拼命忍著一滴淚也沒流,實在心疼不已,走上去扶起她,說:「好,你願做昶兒的妻,那你就是他的妻,昶兒這輩子,只有你這麼一個妻。」
雲浠從琮親王府回來,帶回了一身吉服。
這是程昶請揚州的馮氏綢緞莊為她制的嫁衣。
程昶上回在皇城司的大火里失蹤,後來便是在揚州的馮氏綢緞莊裡醒來,再後來,雲浠來揚州找他,馮屯在綢緞莊取了一身裙裳贈給她。
程昶一直記得雲浠穿那身裙裳的樣子,很好看,所以他請馮屯為她制了嫁衣。
雲浠對著那身嫁衣看了一日,沒敢換上,直到雲洛進屋,她忽然撲到哥哥的懷裡,驚天動地地哭了一場。
她想起程昶最後說,總以為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證明我也深愛。
其實他不用證明,許多事他不曾宣之於口,但她的點滴他都記在心頭,便如這身嫁衣一般。
如此,便已是深愛了。
爾後,雲浠便努力地,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雖然仍舊吃不下,但坐在膳桌前,到底能咽下一些蔬食了;雖然仍舊睡不好,但合上眼,也能歇上一兩個時辰了。
處暑祭天過後,雲浠一個人進宮去見田澤。
她對田澤說:「陛下給臣一樁差事吧。」
田澤道:「好,你想要什麼差事。」
「都行,臣是武將,領兵,平亂,賑災,能四處走走的差事就好。」
彭城有山匪鬧事,上報朝廷,這是小事,樞密院那邊原本打算派個校尉過去看看就好,沒想到隔一日聖詔下來,親遣當朝三品雲麾將軍前去彭城平亂。
忠勇軍是明日出發去塞北,雲浠今日就要走,她帶在身邊的親兵不多,只有崔裕他們幾人,田泗聽了這個消息,不能放心,輾轉思量,與田澤打了聲招呼,一大早來侯府看雲浠。
田泗在正堂等了雲浠一會兒,見雲浠還不出來,便與雲洛一起去小院尋她。
雲浠的行裝早已整好了,正在院中與髒髒道別,見田泗來了,並不意外,笑著道:「我把髒髒交給你了,記得幫我照顧好它。」
田泗點頭道:「阿汀你放、放心。」
雲浠不舍地再看髒髒一眼,隨即回了屋,將行囊的結系好,背上擱在木桌上的竹畫筒,往正堂走去。
田泗與雲洛見了這竹畫筒,一時都沒有作聲。
那個畫筒里有程昶的畫像。
她還是想去找他。
哪怕看著他灰飛煙滅,她還是要去找他。
只是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所以才跟田澤領了份差事,走到哪兒便算哪兒吧。
阿久、白苓、還有白祥秦忠等人也已等在正堂了,一行人一起送雲浠出了忠勇侯府,阿久道:「阿汀,你辦完差,就來塞北,我在塞北等著你呢。」
白苓道:「大小姐此去不必有後顧之憂,阿苓會照顧好家人的。」
雲浠對她們笑了笑,沒說什麼,翻身上馬。
「阿汀。」看著雲浠揚鞭要走,雲洛忍不住喚了她一聲。
清清淡淡的秋光中,雲浠回過頭來,她的眉眼乾淨明媚,與往昔一樣,只是多了一分揮之不去的沉靜。
這份沉靜讓她如一枝雨後海棠,堅韌、颯爽,卻又柔美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