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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我早已跟你說過了,我是你的矛,也是你的盾,是你手上最鋒利的利刃。」

    「所以你不是孤苦無依,不是手無寸鐵,在這個世界,永遠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我能做到的,是這世上其他女子都做不到的。」

    「所以呢,我現在覺得——」雲浠說到這裡,抬袖揩了一把逃命時,不知從哪裡沾到臉上的髒污,嘴角與眼角同時一彎,露出一個分外俏皮的笑,「我配你,剛剛好。」

    說罷這話,她毅然轉身,提著紅纓槍,帶著兩千兵馬朝敵陣走去。

    將門人從來不畏生死。

    白骨墮沙,血上焚火,尤有何懼。

    第一五六章

    山間風起雲湧, 夜色被焚灼的烈火、糾纏的兵戈攪得支離破碎。

    前方雲浠已然帶兵與懷集將軍的人馬廝殺在一起,宿台上前拽住程昶, 勸道:「殿下, 我們快走吧……」

    「放開!」程昶掙脫開他的手,拼命地往沙場的方向走去。

    可惜前路已被烈火阻絕, 視野亦被兵火殘影侵襲,他甚至已看不清雲浠究竟在哪裡。

    「阿汀、阿汀……」他只能不斷地念著她的小字,然後急於從這一山火海里越過去。

    他也不知道他過去能幹什麼, 能幫上她什麼,但他就是想陪在她身邊,他覺得自己不能拋下她。

    心上焦急如焚如煉,更遠處,似還有更多的敵兵朝這裡集結而來。

    銀甲如海潮湧向雲浠的一刻, 程昶忽覺得後悔, 非常非常的後悔。

    若早知如此, 早知會牽連她,他就不這麼執著了。

    不執著於公道,不執著於復仇, 不執著於讓所有害他的人血債血償。

    哪怕深陷絕境,再度生死數回又怎麼樣呢?哪怕不能復生, 淪落陰司鬼域又怎麼樣呢?

    只要她可以好好活著。

    阿汀不知道, 他不僅僅在這個世界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在另一個世界,他其實也是伶仃一人的。

    他疾病纏身, 一顆心要依靠機器才能規律跳動,每一日都活在生死邊緣,無人願意長久地陪在他身邊。

    在那個繁華,美好,又冷漠的時空,除了骨血至親,所有的付出都精打細算,沒有人會為誰捨命。

    所以經歷了兩世啊,他才遇上這麼一個她。

    他不能失去她。

    行軍聲愈來愈近,山的另一面響起集結的角聲,下一刻,懷集的軍中也有人吹響號角來呼應即將到來的兵馬。

    陵王在平南山中一共有七位將軍,除了已經在場的宣武與懷集,無論誰在這個時候帶兵到來,對雲浠而言都是絕境。

    宿台聽到這角聲,連忙上前拉住程昶:「殿下,快走吧!」

    羅伏也道:「殿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明威將軍為您已然搏了命,您若留下,她豈不枉死?」

    「你們放開!」程昶喝道,聽得「枉死」二字,他的眼底竟浮現出猩紅的血絲,啞著聲道,「她若死了,我就與她一起死。」

    「轟隆」一聲,眼前的觀音閣經不住烈火焚燒,終於坍塌陷落。

    這座殿閣本來是浸在一片火海里的,眼下坍塌,與地上樑木陷落在一處,落下的火與地上的火相互糾纏,居然有抗衡之意,彼此吞噬纏鬥,一瞬間,火勢竟退去不少。

    程昶找准這個時機,跌跌撞撞地爬上殘閣,往雲浠那邊奔去。

    然而火勢雖退,並未熄滅,火舌在纏鬥之間慢慢融合在一起,轉而燒得更烈。

    程昶置身於一片火海之中,他不知道周遭有多少人在勸自己攔自己,更不知道自己的衣袍與袖擺是否已被烈火燎著了,周身不是不疼的,他卻似瘋了一般,眼前只有亂兵之中那一片紅色衣袂。

    恍惚間,他像是聽到驚雷的轟鳴聲,山中風聲呼嘯盤桓,仿佛有蒼龍之威,可下一刻,這些如天祇般的聲響又被烈火的焚灼聲兵戈的纏鬥與碰撞取而代之,把他的神志拽回如煉獄一般的現實里。

    但是程昶想,縱是此間煉獄,他也是要過去與她一起的。

    真是可笑,他這麼一個疏離的,冷漠的現代人,終有一天,也會為了一個人不顧生死豁出性命。

    可是她待他深情厚誼,他都知道。

    此間真意飽受烈火亂兵提煉,化作應運天地,萬物唯一,只有死生不棄,才能不負她的深情。

    行軍之聲迫近,山端已然出現數列身著銀甲的將士,雲浠抬目看了一眼,單是手持弓箭的便有近萬之眾。

    她不知道程昶沒走,一心想為他多爭取些時間,紅纓槍往後一收,高喝一聲:「換陣!」

    帶著殘存的兵馬,重新聚成方陣。

    這樣的方陣沒什麼講究,大約就是以血軀為壁,阻絕去路。

    反正他們陷在這樣的亂兵里,早已活不成了。

    懷集沒想到他帶著數萬人,竟然與區區兩千兵馬廝殺了如此之久,見援軍已到,立刻命前方營排成突襲之勢,朝雲浠這裡撲殺過來。

    雲浠閉了閉眼,雖然不懼,也知道到此為止了。

    但她身為主帥,若臨陣退縮,豈不讓將士們笑話?她不驚不亂,見敵將撲襲而來,當先一個提槍而上。

    與此同時,山端的弓箭手一齊張弓,對準雲浠的兵馬。

    近萬弓箭手同時闊弦的聲音猶如深海里低沉的蒼龍之吟,伴著隱隱雷鳴之怒,恍若刮在人的骨髓心上,身上不知被烈火焚灼了幾何,程昶陷在火海里,眼角幾欲淌出血來,嘶聲大喊:「阿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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