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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禮部大員說完,又呈上自己的印章,將章上的特殊紋飾指給吳峁看,由吳峁稟給昭元帝。
昭元帝看過印章後,沒再責問程昶,反是點了下首一言不發的羅復尤:「羅副使,此事你怎麼看?」
羅復尤宦海沉浮數十年,心智可是這些安於享樂的宗室可比擬的?
自陸昌石呈上程昶與輔國將軍勾結的信函後,羅復尤便覺得不對勁。
他知道輔國將軍今日起兵是昭元帝指使的,且昭元帝遲早要將這個罪名扣在程昶身上。
但陛下九五之尊,大局盡在掌握,便是要給三公子定罪,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左右輔國將軍謀逆已成事實,待今日祭祖禮過,回到金陵,派人去輔國將軍府上一搜,按部就班地「取證問斬」,這樣才不會落人口實。
再者說,那廂輔國將軍才起兵,這廂就拿住了主謀,這樣的巧合,反倒讓人難以信服。
由此可見,這封污衊程昶的信函絕不是昭元帝命人做的。
可是,此事若非昭元帝所為,誰又是幕後主使呢?
莫要說在座宗室,便是算上整個大綏,能招惹得起三公子的,也只這麼一二人。
總不至於是三公子自己污衊自己吧?
這個念頭一生,羅復尤心中倏然一陣涼意漫過,他來不及多思,只覺得大約有什麼意料之外的狀況要發生,只想快些把事遮過去才好,於是拱手道:「稟陛下,臣也以為此信應當不是世子殿下所寫,若世子殿下當真勾結了輔國將軍,身為主謀,眼下為何竟不在兵中而在問賢台呢?」
「臣以為,」羅復尤頓了頓,續道,「此謀逆案的主謀,待陛下回到金陵再查不遲,眼下山中兵亂,陛下當立刻前往垂恩宮暫避才是。」
「羅大人的話有理。」然而程昶竟不願這事就這麼輕易過去了,「若本王當真勾結了輔國將軍,身為主謀,眼下為何竟不在兵中而在問賢台呢?」
「陛下,謀逆案非同小可,臣這麼被人污衊,還請陛下還臣清白。」程昶說著,朝昭元帝揖下,「輔國將軍只掌幾千兵馬,若無人指使,他一人是斷然不敢謀反的,可縱觀朝野,能令輔國將軍聽命的又有幾人?」
「陛下,便照著羅大人的話往下說,眼下那個不在問賢台,反而陷於兵中的人,他是誰?」
右手的傷是他自己拿刀劃的。
這封污衊他與輔國將軍勾結的信,也是他命宿台偽造的。
程昶的目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便是要迫得昭元帝與陵王兵戈相向,他要讓這對偽善至極的父子血債血償。
可他知道,便是陵王當真起兵,昭元帝也未必會真的要他的命,畢竟這個老皇帝這些年醒悟過來,對這個第三子是存了份愧疚的,所以程昶必須趁著這個機會,當著宗室的面,給陵王釘上一個不得不殺的罪名——謀反。
誠如羅復尤所考慮的,此刻輔國將軍才起兵,拿一封信來污衊程昶是幕後主使,此乃下策,昭元帝不會做。
但是,倘若通過這一封信,先污衊自己,然後找出破綻,將自己乾乾淨淨地從謀逆案里摘出來,轉而將矛頭對準唯二有造反可能的另一人,下策便成了上策了。
昭元帝不是想把唆使輔國將軍造反的罪名扣在他頭上嗎?那麼他便順水推舟,將這個罪名送給陵王好了。
反正陵王本來就是要反的,眼下他跟輔國將軍成了「同夥」,也不必高舉「清君側」的旗號了。
這時,被程燁派出去查探火藥情況的兩名邏卒急匆匆回來了。
「陛下,大事不好了,適才的火藥是在明隱寺西南的官道上炸響的,火藥引發山石崩塌,阻絕了西山營馳援明隱寺最近的一條路,西山營各將軍的兵馬只怕要在半道上耽擱了!」
另一名邏卒道:「稟陛下,金陵傳來消息,說早上京郊一座囚牢的囚犯忽然被獄卒故意放出,眼下正於金陵各處鬧事,只怕樞密院各房、以及宮中殿前司、皇城司也將被阻在路上!」
「陛下。」程昶道,「事到如今,誰『藏禍心』,誰『清君側』,還不明顯嗎?」
山間喊殺聲震天動地,他朝山外一指:「外頭兵亂四起,陵王堂堂一個皇子卻不在陛下身邊,這是為何?是要以肉身禦敵,還是帶兵前來勤王?他又不是武將出身,也無兵權在手,哪裡來的兵,哪裡來的底氣深入敵陣?」
他數度生死走到今日,早已陷在深淵絕境,所以他要的,已不再是保下自己的命。
他沒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將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拉下尊位,但他起碼要讓他嘗他之痛,受他之苦,他要看著他親口對自己兒子下「殺無赦」之令,他要讓能付出代價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昭元帝目色陰鷙地看著程昶。
大約就是那次落水後吧,他這個侄子就變了,那份清醒又疏離的獨特氣質,他從未在第二個人身上見到過。
這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用得真是妙,連他做了這麼多年皇帝都沒能預料。
這時,一名翊衛司禁衛匆匆趕來殿中,朝昭元帝稟道:「陛下,太好了,西山營忠武將軍,懷集將軍、張岳將軍,以及裴闌大將軍等八位將軍帶著兵馬前來滅敵勤王!」
然而這話出,殿中只有少數幾人露出欣喜的神情,其餘眾人俱是錯愕不已。
馳援明隱寺的路早已被阻絕了,沒有人能這麼快趕來勤王,除了……早已埋伏在山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