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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明明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恩怨,卻要把他攪進來,憑什麼?
他一個人生生死死這麼多回,憑什麼?
他不甘心,他們把他逼至絕境,那就誰都別想好過。
「劉常。」程昶冷冷又喚一聲。
「在、在。」
程昶一笑:「你不是牆頭草嗎?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就要跟中書那邊知會一聲?」
他語氣凜然,劉常聽得渾身一凝。
「回殿下,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說……再說下官漏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消息,倘事關天下社稷,下官一個字都不敢多說啊。」
「沒什麼,」程昶道,「等陛下到太醫院來探望田望安了,你順道也派人去中書那邊傳個信,把陵王引過來。」
「本王要讓這位堂兄親眼看著他的父親是怎麼和他的五弟相認的。」
只有這樣,昭元帝與陵王才同時沒有反應與籌謀的時間,這樣,誰也不會壓誰一頭。
他就是要逼反陵王。
就是要逼他弒帝。
就是要讓他們父子二人兵戎相見,自相殘殺。
他們把他逼得末路窮途,那他們便一齊下來,在這深淵裡陪他好了。
「殿、殿下三思啊。」劉常道,終於說了句實話,「倘若……倘若陛下這麼倉促地認下五殿下,這宮中,恐怕將出大亂子。」
夜很靜,月色似乎害怕眼前人,又往後退了一寸,屋中更暗了。
程昶一動不動地立在深影里,聲音清幽:「去吧。」
第一四零章
夜半時分, 雲浠一直歇不好,躺在榻上輾轉反側, 耳畔不斷浮響著程昶送她回府後, 叮嚀她的話。
他說:「你回去後,安心在府里呆著, 今日的事不必擔心,左右有我呢。」
他還說:「你畢竟有禁令在身,近日不要到宮裡來了, 總之無論發生什麼,記得有我在。」
不知是否是夜色太濃,程昶說這些話時,為他的眼底覆上了一層陰翳。
原本很正常的兩句話,雲浠就是覺得有異樣。
雲浠記得, 程昶一直是寡言的。
便是他們眼下走得很近了, 無論提及任何事, 他至多說一次。
他性情疏離,不喜歡干涉他人,哪怕當年不滿他手下廝役的言行, 因為沒有礙著他,他從來沒有指責過一句。
像今日這樣再三叮囑她留在府中, 還是頭一回。
雲浠忽然想起柴屏死的那日, 她去望山居找他。
當時他吃了酒,與她說:「柴屏死了。」
又說,「我逼死的。」
他的語氣極蒼涼, 眼底的陰翳與今日一般無二。
雲浠一下坐起身,胸中心跳如雷。
她忽然預感將有不好的事的發生,卻摸不到由頭。獨自在榻上靜坐了一會兒,從榻邊拿起今日程燁送她的平安符。
她將這枚平安符擱在榻邊,倒不是因為有多麼珍惜程燁的心意,而是因為程燁在對她表明心意前,與她提的一句話——「大概五六年前,淮北不是鬧過一場旱災麼?望安與田大哥家鄉遭災,我就是那時與他們遇上的。」
五六年前……
寧桓說過,五六年前,淮北旱災,有兩個少年自北而來,一路往東南而行,最後到了金陵,正是五殿下與他身旁的小太監。
一念及此,雲浠握著平安符的手一下收緊,翻身下榻,推門就往前院走。
正是寅初,天地漆黑一片,還沒到前院,只聽廊外一聲輕響,有人在黑暗裡喚了她一聲:「大小姐?」
雲浠聽出這是白苓的聲音,問:「阿苓?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了?」
白苓走過來,對雲浠道:「啞巴叔認生,阿爹囑我今日早點起,給他備好早膳送過去。」
雲浠愣了愣:「啞巴叔?他昨晚宿在侯府?」
她昨日擔心田澤,黃昏時分趕去宮中,等回府,府中的人都歇下了,竟不知道啞巴一直沒走。
「秦伯伯昨晚有急事趕去西山營,臨走問啞巴叔願不願意暫且住在忠勇侯府,啞巴叔像是願意,秦伯伯就讓他留下了。」
雲浠十分意外,昨日秦忠把啞巴帶來府上時,他分明還怕生得緊,便是見了她,也只管往角落裡縮,怎麼一夜過去,他忽然願意留在這個什麼人都不認識的府邸了?
雲浠一念及此,忽然想到昨日她去後院找田泗時,他似乎剛從啞巴的屋子裡出來。
當時他是怎麼說的來著?
是了,他說,他看到有人給後罩房送水和糕餅,就進去幫忙。
可是啞巴見了她都又懼又怕,見了田泗這麼一個生人,為何竟安安靜靜不吵不鬧?
或許程燁的平安符幫她理順了思路,讓她想到了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雲浠折身往後院走去,推開後罩房的門,在黑暗裡喚了一聲:「啞巴叔。」
屋中的人驚醒得很,聽到這聲音,瞬時就往床榻角落裡縮去。
雲浠摸到桌上的火摺子,點亮燭燈,然後看著啞巴道:「啞巴叔,是我,我是雲舒廣的女兒,阿汀。」
可啞巴不理,他似乎很怕她,拼命地揮手把她擋開,喉嚨里發出「啊、啊」的哭腔。
雲浠見他這麼害怕,心底湧上一陣陣的寒意——昨日田泗來看他時,他分明一點動靜都沒有的。
她握住啞巴的胳膊,問:「昨天下午有個人過來看過你,你……是不是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