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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從程昶的方向看過去,之前找他請教宋詞的,叫溪溪的小女孩兒吊在學生最末。
她似乎非常害怕,抱緊懷裡的布包,整個人都在發顫。
這裡的學生家境都很貧困,溪溪懷裡的布包,一看就是用穿舊了的衣服做成的布書包,很小,只能放得下幾本書。
可此刻,她的布書包竟裝得滿滿當當的,十分鼓脹。
程昶下意識覺得不對,剛想開口說話,轉移一下幾名大漢的注意力,就在這時,心上猛地一跳,一陣劇痛襲來,令他整個人都恍惚了一瞬。
他伸手捂住胸口,慢慢等劇痛褪去。
待再緩過來時,溪溪已經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了。
這幾個惡徒平時干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非常警覺,花襯衣的目光落到溪溪的懷裡的布包上,待她從他面前路過,若無其事地伸出腳。
溪溪的注意力本就不集中,被一個成年人這麼故意一絆,當下往前栽倒。
布包從她懷裡脫出,連帶著裡頭的幾本書,外加一個複讀機一併摔出來。
複讀機是開著的,上面一個紅色按鈕一閃一閃。
程昶見狀,立刻上前,迅速將溪溪扶起,低聲在她耳邊道了句:「快走。」
花襯衣愣了愣,撿起地上的複讀機一看,只見閃爍著的紅色按鈕下寫著「錄音」兩個字,當即大罵:「操他媽的,這小丫頭片子敢錄我們的音!」
他三兩步上前,抓住溪溪衣服的後領就把她拎起來。
賀月南見狀急道:「你幹什麼,那就是個小孩子——」
老和尚也道:「複讀機給你們,給你們,你們把錄音消了行不行——」
程昶離溪溪最近,趕在花襯衣拎起溪溪的同時,上前幾步拽住她一隻胳膊,一把把她奪回來。
就在這時,底下守樓梯間的大漢忽然道:「老大不好了,不知道誰報了警,好像是——」
他話未說完,只聽一聲「不許動」,似乎已被人制服。
花襯衣大罵一句髒話。
他左右一看,班裡的孩子只剩一個溪溪,頓時幾步上前,想從程昶懷裡搶回溪溪做人質。
這些人窮凶極惡,被他們抓去做人質,只怕凶多吉少。
程昶護住溪溪,就是不放。
警察上樓的聲音業已傳來,賀月南與老和尚撲上前,想幫程昶,被黑體恤一把攔住。
程昶到底有心臟病,拼體力不是花襯衣的對手,他抱著溪溪到了樓梯口,想把她交給上樓來的刑警。
花襯衣見狀不對,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狠厲之色,伸手將溪溪一推,迅速往走廊的另一頭撤去。
溪溪往前跌倒,眼見著就要順著樓梯滾下去,程昶一時間來不及反應,伸手拉她,重心失衡的一瞬間,堪堪只來得及把她護入懷中,就順著樓梯滾了下去。
這座教學樓很舊,樓梯又窄又陡。
劇烈的顛簸間天旋地轉,心上傳來一陣又一陣倉惶而劇烈的疼痛。
他的起搏器剛出過問題,是經不起這樣的重摔的。
耳畔雜雜杳杳儘是嗡鳴之聲,他痛極了,痛得仿佛五臟六腑都焚於烈焰,灼燒起來。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日皇城司里,肆虐猖狂的烈火。
他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卻似乎墮於深水,每呼吸一次,只能加劇心上的窒息。
這份窒息從他的心脈蔓延而出,漸漸延伸至他的四肢百骸,像一雙大手,攫住他的魂,要將他拽入深淵。
「程昶——」
「程老師——」
耳畔傳來混雜不清的聲音,有的已帶了哭腔。
他仔細去聽,自最細微杳渺處,忽然聽到輕聲一句,「三公子,你在哪兒?」
是她在找他。
程昶合上眼前,最後看了一眼懷裡護著的人。
小姑娘安好無恙,卻憂慮極了,淌著淚望著他,一句又一句地說著他已聽不清的話。
她的眼乾淨清透,就像她。
黃昏的斜陽剎那盛放出奪目之輝。
程昶閉上眼,沉入最深的混沌中。
第一零三章
雨水時節一到, 秦淮成日浸在一片朦朧的煙雨里,屋外廊下濕漉漉的, 人在外間站久了, 即便撐著傘,衣裳上也要潮一片。
這日早, 雲浠到樞密院點完卯,取了佩劍,往公堂外走。
守在公堂門口的武衛問:「將軍外出辦差?」
雲浠道:「我要離京幾日, 如果旁的部衙有大人找我,告訴他們我會儘快趕回來。」
武衛恭敬道:「能勞動雲將軍的差事必然是要務,旁的大人若知您外出,定然不敢催的。」又說,「小的記住了, 倘來了要函, 小的也一併放在您案頭。」
雲浠點了下頭, 在廊下撐開傘,走到部衙門口,吩咐差役去牽馬。
這已是昭元十年的初春了。
去年秋, 雲浠在嶺南打了勝仗,凱旋迴京。
及至冬日, 臨安附近鬧盜賊, 官府抓了一月,連賊人一片衣角都沒摸著,雲浠帶了十餘親信過去, 僅七日就把一夥賊人人贓並獲。
短短一年之間,雲浠連立兩樁大功,昭元帝聞得,龍顏大悅,今年一開春,非但將她再晉了一級,擢為四品明威將軍,念及她一年奔波在外,勞苦功高,還親自為她在樞密院廣西房安排了一份閒差。
所謂樞密院廣西房,除了掌廣西一帶的邊防,在金陵主要行的是招軍、捕盜等差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