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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大約這個曾叱吒風雲的帝王真的老了,過往恩怨已在歲月的更迭裡面目全非,只想要在有生之年,與自己的親骨肉團聚。
衛玠一從文德殿出來,便接到皇城司起火的消息,等他火急火燎地趕回衙司,值房裡火勢已滔天了。
眼下皇城司衙署外,除了一列列禁衛,還有從各部衙司趕來幫忙的官吏。
其中一名頗擅審案查案的大理寺推官採集完證詞,上來與衛玠拜道:「衛大人,經下官初步推斷,今夜皇城司之所以起火,乃是因為這名西側門侍衛,」他並手一指最後一具從柴房抬出的屍首,「想要刺殺三公子殿下。您的武衛、外衙的小吏,為了保護三公子殿下,與這侍衛拼殺起來,卻不幸被他所殺。」
「爾後,據柴大人證詞,這名侍衛為了追殺三公子殿下,把他逼入內外衙通道左側盡頭的柴房,柴大人帶人去救,但這侍衛非但閂了門,還點了火,大有與三公子殿下同歸於盡之意。後來火勢太大,柴大人不得不帶著人退出通道外,與趕來的禁衛一同救火。而在此期間,皇城司各出口把守森嚴,並不見三公子出入。」
「柴大人,不知下官所言可有疏漏?」這推官說完,朝正在一旁由太醫看傷的柴屏一拱手。
柴屏搖了搖頭:「李大人所言甚是,並無任何疏漏。」
他左臂一大片肌膚被大火燎得血肉模糊,倉惶奔逃時,右腳也崴了,眼下正坐在皇城司外,由太醫挽著袖口上傷藥。
「至於三公子被追殺一事,」李推官說著,看向蹲在衙外的周才英,「周五公子確定三公子一離開內衙,就覺察出事情有異?」
周才英抱著膝頭,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
「可是,據本官所知,周公子當時正與三公子殿下一處,為何獨獨周公子您逃回了內衙,三公子殿下卻被堵在了通道內呢?」
「我、我也不知道。當時,明嬰本來也想回內衙的,但他似乎身子不適,我、我想去扶他來著,可我……不敢。」
「為什麼不敢?」衛玠道,他一把扯過周才英的衣襟,就地把他拎起,「你不是和他一起長大嗎?遇到這種事你一個人跑了?你還是個人?」
「我……我也沒法子,他當時要和我算他哥哥的帳,我也很害怕,而且他不知道怎麼回事,連走路都走不穩,我如果管了他,說不定兩個都跑不了。」周才英惶恐地看著衛玠,連語氣都帶了哭腔,「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昨晚柴屏找到他,只讓他把當年明隱寺的實情告訴衛玠,別的什麼都沒交代。
後來在通道里,他見程昶的反應有異,本能地覺察到有危險,於是先一步逃了。
眼下他雖明白事出有因,但他總不能當著柴屏的面,供出柴屏吧。
何況衛玠本來就在找失蹤的五殿下,柴屏勸他來皇城司交代實情,有錯嗎?
周才英知道這裡頭的水渾得很,渾得連堂堂一名王世子都能被吞併其中,因此哪怕他能猜到片許真相,也是什麼都不敢說的。
柴屏見衛玠不肯放過周才英,溫言勸道:「衛大人有所不知,三公子殿下近日身體一直不大好,自忠勇侯一案結案前後起,已告假數日,聽說此前還昏暈過去一回,睡了近三日起不來身。因此周公子稱三公子殿下因病痛走不穩路,是可信的。」
衛玠聽了這話,一把搡開周才英。
他其實並不多懷疑這位周家的五哥兒,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兒,即便做了什麼,想來都是被人利用。
衛玠轉頭看向柴屏:「對了,柴大人今天怎麼忽然來皇城司了?」
柴屏道:「在下整理忠勇侯一案的結案卷宗,發現有一份證詞遺失了,原想問問是否是三公子殿下帶回了王府,奈何殿下因病告假數日,在下也不好登門打擾,今日聽聞殿下來了皇城司,是以趕來。」
衛玠「嗯」了一聲。
柴屏看他眉間憂慮深重,勸慰道:「衛大人不必自責,想來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已過而立之年,生得慈眉善目,說起話來更是溫言細語,單是聽著,就能讓人心神和緩。
但衛玠並沒有打消對柴屏的懷疑,御史台的人,向來不怎麼跟皇城司打交道,好端端的,怎麼偏偏今日找來了?
他還待再問,一名禁衛忽然來稟道:「衛大人,陛下得知三公子在皇城司的大火里失蹤,下令全城戒嚴,琮親王殿下正在進宮的路上,太皇太后也在往金鑾殿裡趕,眼下前宮各處都亂了套,陛下傳您去金鑾殿見駕呢。」
衛玠聽了這話,暗握了握拳頭,一拂袖:「走。」
傷藥已上好了,柴屏看著衛玠的背影,慢慢挽下傷臂的袖口,站起身,對太醫溫聲道:「多謝醫官。」
太醫拱手作揖:「柴大人多禮。柴大人回府後,切忌傷臂七日內不可碰水,每日一早需來太醫院換藥。」
「知道了。」柴屏點頭。
他又道了聲謝,由早已趕來的家將摻扶著,往近處巷口停駐的馬車走去了。
初春的夜是寒涼的,柴屏走到馬車前,一副慈眉善眼像覆上冰霜,忽然涼了下來。
他登上馬車,朝趕車的車夫不咸不淡地吩咐了句:「去城南朱雀街。」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朱雀街一間民戶前停下,柴屏叩門三聲,不一會兒,一名老嫗過來應了門。如果仔細辨認,這名老嫗正是常在和春堂為方芙蘭看病的薛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