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頁
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常人都說,當年大公子沒了,最傷心的不是琮親王與王妃,而是總是以大公子馬首是瞻的琮親王府三公子。
難怪這麼久了,除了太皇太后,幾乎無人在他面前提過周才英。
周才英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自是希望他們能和好如初。
可是,既然當初的小王爺認定自己兄長的死跟周才英有關,任何知情人在他面前提周才英,無疑於揭他心上的瘡疤。
衛玠是這幾年才在皇城司走馬上任的,不知道他和周才英之間的齟齬說得過去。
可是有一個人,不可能不知道。
程昶忽然想起那日他去戶部,陵王提起上元夜的事,笑說當夜他不在,是周才英幫他放的燈。
他還說,他記得程昶兒時與周才英最玩得來。
可是,真正的小王爺認定是周才英害了自己哥哥。
他們之間,怎麼可能最玩得來?
程昶想,他或許知道只陵王為什麼要故意在他面前提周才英了。
他在試探自己是否「失憶」。
而這天底下,最想知道他是否「失憶」的人只有一個——「貴人」。
程昶看著周才英:「是陵王,指使你來皇城司,把宛嬪的事告訴衛玠的?你們想趁著武衛不在我身邊,利用陛下重懲衛玠,把我引出皇城司內衙,然後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話未說完,他忽然頓住。
程昶左右一看,眼下他所在的地方,不正是那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內外衙通道?
「殿下,您怎麼了?」一旁的武衛見程昶神情有異,不由問道。
程昶尚未答,周才英先一步慌了神,他一步步後退,幾乎帶著哭腔:「不是我要害你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個叫柴屏的大人,只是吩咐他把宛妃的事告訴衛玠罷了。
程昶懶得理他,急促地道了句:「走!」
他一直隱瞞自己「失憶」,就是怕有人利用這一點對自己下手,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被人找到了機會。
誰知他才剛走了沒幾步,心上驀地一陣劇痛,迫得他幾乎站立不住,不得不彎下腰,伸手捂住心口。
程昶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疼痛,究竟是因為自己情急所致,還是現代的身體有了感應。
總不至於那個老和尚趕在這個關頭招魂了吧。
這可太他媽操蛋了。
黃昏已至,日霞在水意泠泠的青石路上鋪就一蓬暗金,他離通往內衙的門其實不遠,奈何心上劇痛,哪怕有武衛摻著,也實在走不快。
正這時,通道右手旁的值房內忽然出來兩人。
他們見了程昶與武衛,也不上前幫忙,而是逕自去通道口,掩上了通往內衙的門。
就像掩上了唯一的生門。
程昶知道他們是陵王安插的人——他中午過來的時候,衛玠就提過了,這兩日宣稚正負責調換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手,外衙里沒幾個信得過的,陵王雖動不了皇城司內衙,但往外衙安插幾個自己的人,還是做得到的。
程昶只是不明白,這些人既然殺意昭昭了,何不立刻對他動手,掩門之舉是什麼意思?
身旁的武衛也覺出不對勁了,見那兩人掩上門,快步往他們這裡來,當機立斷道:「殿下,您快逃!」提劍迎上去。
身後傳來刀兵的碰撞聲,程昶沒有回頭看,心上的疼痛緩和了一些,他沿著通道,快步又往外衙去。
哪知剛走了沒幾步,就見一名外衙小吏引著幾名穿著公服的大員朝他這裡走來。
排頭的一位四品公服,正是與他同在御史台任職的侍御史柴屏。
身後的武衛見狀,一邊拼殺一邊鬆了口氣,催促程昶:「殿下,快去柴大人處!」
然而程昶遇事清醒更勝常人十分,眼下已是草木皆兵,見到柴屏,他只覺得蹊蹺,皇城司與御史台向來沒有公務牽扯,柴屏怎麼會這麼湊巧來了皇城司?
他慢慢緩下腳步,四下望去,只見通道左側尚有數間連通的值房。
他步子一轉,就往值房裡逃去。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噗」的一聲,竟是之前為柴屏引路的小吏被柴屏手下的人當胸一刀貫穿了。
程昶並沒有回頭望,而是順著一間又一間連通的值房,企圖找出一條生路。
心上的疼痛雖然和緩,但並沒有全然褪去,隨著程昶疾步奔走,又慢慢加劇。
仿佛萬蟻噬心一般,攫人心神的痛楚讓神志也模糊起來,耳畔雜雜杳杳,分明是什麼聲音都辨不清了,可程昶竟也能憑著一絲求生的本能,覺察出身後有人在追他。
眼前漸漸騰升起蒼茫的霧氣,值房的盡頭是一間柴房。
柴房四壁徒然,除了一個高窗,什麼生門也沒有。
程昶心中冰涼一片,拼命的奔逃讓他喉間至胸腔難受得如同火灼,可這一點痛楚與心上撕裂一般的劇痛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
程昶覺得自己已經喘不上氣了,五內俱焚,他站立不住,雙腿一軟逕自跌跪在地,雖強撐著沒有昏暈過去,卻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追殺自己的暗衛一步一步逼近,亮出匕首,要取他的性命。
「別動他。」就在這時,柴屏的聲音傳來。
他帶著幾人就站在柴房外,冷冷地看著半跪在地的程昶,吩咐道:「點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