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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薛大夫一點頭,把展開的針囊又捲起來收好。
方芙蘭看著她,問:「他夜裡就過來了?」
薛大夫眉間有濃重的憂色,應道:「是,四更時分過來的,聽說只因一個小錯處,便被陛下罰跪在文德殿外,從正午一直跪到夜裡三更。」
她一邊說著,一邊與岑掌柜一起挪開靠牆的一個藥架,推開藏在後頭的暗門。
暗門後是一條封閉的巷弄,順著往深處走,盡頭是一戶尋常人家的後門。
薛大夫叩門三聲,須臾,門「吱呀」一聲開了,應門的武衛拱手道:「少夫人。」
薛大夫將手裡的錦衣薄氅遞給方芙蘭:「少夫人快去看看吧,殿下已枯坐了一夜,只顧吃酒,任誰勸都不聽的。」
方芙蘭微點了一下頭,步入院中。
這戶人家從外頭看上去稀鬆平常,後院的院落卻極別致,是春來,萬物萌發,院裡栽著的白玉蘭亭亭而綻,石橋邊的垂楊下,有一人正坐在石桌前自斟自酌。
他身形修長,腰間佩著一塊古樸的玉,就這麼看過去,側顏俊美異常。
似是聽到方芙蘭的腳步聲,他道:「來了?」
方芙蘭「嗯」了一聲。
他笑了:「我知道你會來,所以在這裡等你。」
她冰雪聰明,昨日雲浠把忠勇侯一案的結案聖旨帶回侯府,她一定能猜到會發生什麼。
方芙蘭輕輕把薄氅罩在他的肩頭,在他對面坐下,問:「三公子逼著陛下結了侯爺的案,陛下罰你了?」
「父皇想輕懲老四,推說他不知道樞密院換糧的事,只治了個監察過失的罪,大半錯處讓姚杭山擔了,餘下的,就治我失察,說我沒將當年的帳冊算清楚,才讓姚杭山鑽了這麼大一個空子。」他寥落地笑了一聲。
方芙蘭看著他,他的眼十分好看,弧度柔和,眼角微微下垂,是天生一雙多情目,如若笑起來,不知有怎樣的風華,可惜他很少真心的笑,就如現在,他的眼帘微斂著,讓人辨不清他的心緒。
方芙蘭道:「其實當年你發現鄆王呈交上來的帳冊出了問題,分明可以告知陛下的,何必拖到現在。」
陵王淡淡道:「算了,他慣來討厭我,我若凡事做得太好,反而會招他厭煩,惹他忌憚。」
他想起他頭一回當差,辦好一樁大案,滿以為會得昭元帝讚賞,誰知奏疏遞到御案,昭元帝反倒青了臉,此後整整三月不曾召見他。
「所以,就不勞他費心挑我錯處,我自知道該怎麼做,左右這些年他斥我毫無建樹,我也習慣了。」
方芙蘭問:「三公子的事,陛下懷疑你了嗎?」
「他想懷疑也沒證據。」杯中酒盡,陵王又斟了一盞,送入唇邊,「該封的口已經封乾淨了,裴府和白雲寺,都是老四動的手,他想證明我借刀殺人,可他怎麼把老四撇乾淨?他即使懷疑,也不會想追查的。」
「何況老四實在太蠢了,不過是看明嬰與雲浠走得近了些,什麼都沒準備好,就急趕著在裴府水榭動了手。白雲寺這次,若不是我用羅姝把明嬰引去清風院,又事先在清風院裡放了兩個證人,再托人透露給老四,說明嬰要上清風院查他的案子,他至今都以為他的計劃天衣無縫呢。」
「可惜,」陵王說到這裡,一頓,「我算錯了一步。」
方芙蘭看著他:「三公子?」
「是。白雲寺明嬰落崖,我分明讓我的人混在老四的暗衛里,跟著追到清風院外,事後還放燈在崖壁上找過,雖沒找到,那麼高摔下來,也該是必死無疑了,不知是怎麼活下來的。我算著明嬰身死,皇叔必然會追究他的死因,繼而查到老四、姚杭山身上,是故在清風院裡留了一份證詞給皇叔,畢竟皇叔不清楚當日情形,應當不會對這一份證詞起疑。沒想到,明嬰竟活著回來了。」
「他實在太聰明,就這麼一份證詞,他就對我生了疑。」
方芙蘭道:「他也對我生了疑,那日他抱著雪團兒到秦淮河邊查素素的案子,見雪團兒像是認得我,應該能猜到秋節當夜,素素最後見到的人是我,說不定會讓他手下的人去追查當年方家的事。」
陵王聽了這話,放下杯盞,並指在石桌上輕輕扣著,半晌,道:「恐怕不止,他還會去找衛玠,讓他從當年方府的案子入手,去查明隱寺的血案。」
他說到這裡,眉心微微蹙起:「如果這樣,一切就不好辦了。」
他拍了拍手,頃刻,遠處有一武衛上前來拜道:「殿下。」
「立刻讓御史台的柴屏來見本王。」
方芙蘭聞言,微微一愣:「你要親自對三公子動手?」
一瓣玉蘭從樹梢脫落,緩緩墜在石桌上,停歇在他修長如玉的指邊。
方芙蘭看著那瓣玉蘭,輕聲問:「你能不能,不殺三公子?」
「為何?」陵王問,他旋即明白過來,「因為雲浠?」
方芙蘭垂眸苦笑了一下:「阿汀待我深恩,我只是不希望她最後落得像我這樣。這些年我們一起相依為命走過來,所以這世上如果有令她開心的事,我便希望這事能永存,如果有讓她喜歡的人,我便希望她能好好與那人在一起。」
陵王看著方芙蘭,良久,輕嘆一聲:「沒用的。你知道父皇為什麼要讓雲浠掌兵權嗎?因為她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