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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當年只因朝政軍政太亂,故太子又急病難愈,一眾朝臣不願火上澆油,才讓他糊弄了過去。
更重要的是,那時昭元帝有心袒護他。
可是,哪怕天子有心袒護,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昭元帝愛惜聲名,在鐵證面前,當著一眾朝臣,難道還會偏袒他嗎?
何況,若他所料不假,程昶從明隱寺帶回來的兩名宮婢,正是當年伺候在程暘身邊,看著他把毒藥湯送去程暘臥榻邊的那兩個。
故太子仁德,極得人心,這一殿朝臣或許不會為了一個忠勇侯得罪將來的儲君,但若他們得知他曾給故太子下毒,必會為故太子討回公道的。
鄆王思及此,心思急轉,忽生一計,心道當年他給程暘下毒,父皇是知道的,父皇包庇他,實屬幫凶,這麼看,父皇應與他是同一邊兒的,只要不讓那兩個侍婢上殿,道出當年的實情,至於程昶要查的戶部帳冊、調糧路線,那都是日後的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鄆王目光落在昭元帝身上,見他正目色陰鷙地盯著程昶,順勢就道:「父皇,明隱寺早被封禁,明嬰擅闖原就是罪過,還口口聲聲稱是從裡頭找到了證人,他稱兒臣立功心切,兒臣看他才是立功心切!他要請翻戶部黃冊,要算糧草,要遣人去淮北甚至西北查運糧路線,兒臣清清白白,憑他去查!但請父皇莫要聽信了他的讒言,誤將兩個連身份都難以查清的人請上來對峙,這裡是金鑾殿,煌煌天威在此,豈是憑他信口開河,就能鬧一出沉冤昭雪的?未免太過兒戲!」
昭元帝聽了鄆王的話,沉默良久,道:「昶兒,你暫將你從明隱寺帶回的兩名證人移交刑部,待刑部審過後,證實他二人所言屬實,朕自會令三司立案追查當年昉兒賑災淮北的實情。」
「稟陛下。」程昶道,「臣從明隱寺帶回來的這兩個人,曾貼身伺候於故太子殿下近前,陛下您其實是識得的。只是當年故太子急病而亡,這二人照顧不周,您傷悲之下,把他們發落去明隱寺關押,年歲一久,大約忘了。」
昭元帝聽了這話,心間微微一頓。
當年的事,他其實記得很清楚,他之所以留下暘兒身邊的兩個侍婢,就是因為他們撞破昉兒給暘兒下毒,關押他們不殺,也是為了讓昉兒時時刻刻記得這個教訓。
眼下聽昶兒這話的意思,竟是要撇開昉兒下毒的事不提,只提忠勇侯之冤?
如果撇開下毒的事,那麼就把他身為帝王,包庇皇子的事實一應撇去了。
昭元帝有些意外,目光不由自主停駐在程昶身上。
是從什麼時候起,他這個只知道胡作非為的侄子變得如此明事理,懂進退,識人心了呢?
下毒一事,說到底,是昭元帝、故太子、鄆王父子三人的家事,若攤開來擺到明面上講,只會讓天家難堪,雖能至鄆王死地,可此一步太險,他未必走得下去。
於是他選擇退一步,把昭元帝從這樁齷齪事裡撇開,只提鄆王,只提忠勇侯。
但他退的這一步,並不是全然的讓步,細想想,他是以退為進,他在告訴昭元帝,倘不將這兩名證人立刻請到殿上,那麼他還有後招,因為他可以選擇撕破臉,拿鄆王給故太子下毒的呈辭,借滿堂朝臣之怒,把這二人請上來作證。
方至此時,昭元帝才反應過來。
原來程昶是故意的,他故意把他的殿前司引去明隱寺,故意拖到開朝第二日的廷議時分回來,故意闖的廷議。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讓他種種行蹤盡現於人前,讓人推不得,躲不得,藏不得,拖不得,直面他的一切質問。
他身為親王之子,這一年以來屢招伏殺。而他身為帝王,卻不願為他做主。
無法訴諸於法,訴諸於正義,所以,他要自己還自己公道。
罷了,昭元帝心想,當年昉兒竟敢下毒去害太子,這樁事,是他做錯了。當年雲舒廣死得冤枉,塞北的萬餘將士也死得冤枉,昶兒拿捏住這個,要問昉兒的罪,且算因果報應吧。
昭元帝道:「那便將這兩名證人,傳到殿上來吧。」
第八四章
不多時, 殿前司的禁衛便將明隱寺兩名侍婢帶到了。
程昶問:「據你二人之言,當年故太子急病而亡, 乃是因為聽到鄆王私自調用發往塞北的屯糧所致, 可對?」
當年關押進明隱寺的東宮侍從不少,大都非死即瘋, 這二人被囚禁數年,依然頭腦清醒,說明是極機警的。
太子程暘當年分明被鄆王投了毒, 但三公子的問話,卻略去投毒一事不提,說明他不想在金鑾殿上掀天家的底,不願讓昭元帝難堪,這二人立刻領會到了程昶的深意, 也把鄆王投毒的部分略去, 只道:「回稟陛下, 回三公子,故太子薨逝前,奴婢二人伺候在他身邊, 當時鄆王殿下過來為故太子殿下送藥,奴婢二人退去殿外, 確實聽見故太子殿下因鄆王調用了忠勇侯的屯糧, 怒斥鄆王。」
此言出,滿殿譁然。
鄆王急道:「父皇,這、這二人必是與明嬰串通, 一同來陷害兒臣的——」
此前為鄆王說話的吏部侍郎也道:「陛下,這二人雖然曾經侍奉於故太子殿下身側,但他們被關押數年,誰知他們是不是為了離開明隱寺信口胡謅?昨日三公子已提前見過這二人,又有誰能證明他們沒有暗中勾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