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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雲浠的心跳都快要息止。
她的思緒一下就亂了。
她不知道她所聽到的,是不是就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 天上有一段柔軟的月色,他隨手一撈,送到她咫尺之間,可她不敢去接,怕握不牢。
「阿汀, 你快過來看!」
雲浠正不知所措, 忽被阿久從旁一拽, 拉著她去秦淮水邊。
水裡已飄著許多河燈,阿久留了一盞小船模樣的,編了幾個小草人放在上頭, 傍水放下,像夜裡擺渡的過江人。
「好看嗎?」阿久問。
雲浠點頭:「好看。」
周圍的孩童們見了這船燈, 都拍手稱奇, 紛紛圍過來找阿久討要小草人。
阿久被他們鬧得手忙腳亂,雲浠看著笑了一會兒,又回過頭, 去看程昶。
程昶留在原地,正仰頭望著滿天的祈天燈。
那裡離水岸有點遠,四周沒什麼人。
他的目光有點寂寥,整個人十分安靜,似乎上元夜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雲浠忽然想起,程昶曾說,他的家鄉不是金陵。
夜色掠去了千年光陰。
點點燈火映在他悠遠的目光里,他看它們的樣子,像在看故鄉。
仿佛他本該生活在一個有夜燈朗照,輝煌永夜不息的地方。
而此時此刻,漫天星燈飄零,他一人獨立在夜中,如玉一般,人間塵煙難以侵染,世上諸般不入心上,太美好了,美好得不禁讓人徒生一種流離失所的悲涼。
雲浠忽然覺得銘心又刻骨。
……
放完燈,亥時已過半了,佳節的喧鬧尚未歇止,幾人歸還了推車,順著西城門入了城。到了御史台西所,值勤的武衛已幫程昶把馬車套好了。
先前的巡城御史尚未離開,見了程昶,先作一揖道:「今夜有勞大人。」又對雲浠道,「在下今晚通宵值勤,不能離了馬,雲校尉與阿久姑娘若趕著回侯府,在下可差人去附近的在京房值所借兩匹馬來。」
雲浠剛要答,程昶就道:「不必,我送她們。」
「這……」巡城御史愣道,「忠勇侯府在城東的君子巷,離此處尚遠,大人送雲校尉回府,怕是要繞路。」
雲浠也道:「三公子不必麻煩,我與阿久自己回就行。」
「不麻煩。」程昶道,他上了馬車,撩起簾,對雲浠道,「上來。」
初春的天雖回暖了些,到了夜裡,冷風一吹,仍是有些寒涼,程昶看雲浠穿得單薄,順手把自己的手爐遞給她,然後將阿久讓進車裡。
車身很寬敞,裡頭焚著沉水香,車凳上鋪著厚厚的軟毛氈,當中還擺了張雕花小案。
阿久四下張望一陣,感嘆道:「真闊氣!」扣手敲了敲眼前的案幾,又說,「還是梨花木呢!」
雲浠這才想起適才忙亂,竟忘了與程昶介紹阿久,忙道:「三公子,這是秦久,她的父親從前是忠勇天字部的統兵大人,去年今上下旨召回父親和哥哥的舊部,她因此就到金陵來了。」
又對阿久說,「這是琮親王府的三公子。」
阿久方才聽孫海平與張大虎一疊聲「小王爺」的喊,早猜到了程昶的身份,但她自小在塞北長大,忠勇侯的舊部只重軍法,私下裡親如一家,平日裡見了雲舒廣雲洛都不怎麼講規矩,眼下撞見個正兒八經的天家人,她也是不知道怕的,隨口就問,「小王爺大過年的怎麼還值勤呢?」
程昶道:「手頭上有些差事。」
他問:「阿久姑娘什麼時候到的金陵?兵部那裡不是說你們要二月才到嗎?」
「我腳程快,先一步到了唄。」阿久道,又詫異地一挑眉,「怎麼,小王爺你們御史台的,也關心兵部的事?連忠勇侯舊部該什麼時候到金陵都知道?」
程昶看了一眼雲浠,見她正正襟危坐著瞧手裡的手爐,默了一下,沒答阿久的話,轉而問:「阿久姑娘是在塞北長大,到了金陵還習慣嗎?」
「這不好說。」阿久道,「金陵嘛,皇城根下的地方,縱使有一千一萬個不好,但有一點是好的,太平!像我們這樣在邊疆長大的,隔三差五就要跟蠻子干一仗,松松筋骨也挺好。老忠頭又把我當兒子養,所以我呢,十二歲就跟著雲洛上沙場了。不過這幾年不行了,之前招遠叛變,兵敗了,後來裴闌那小子來塞北,我瞧不慣他,不願跟著他打仗,正好他用我們這些忠勇舊部用得也不放心,相看兩生厭,怎麼辦?我們就撤唄。老忠頭就帶著我們幾百人,撤回了吉山阜。」
「這個吉山阜是什麼地方呢?是塞北的一個城鎮。小王爺您不知道,像我們這種在塞北兵營里長大的人,住慣了帳子,一出來就是大草原,自由自在的多好嘿。吉山阜這樣的地方,就跟你們金陵似的,樓是樓,街是街,巷是巷,東南西北都要劃分出個所以然,跑馬都不能跑得痛快,住著自然不慣。我居然一住就是快四年,可把我憋壞了。所以去年今上的聖旨一來,我跟老忠頭他們一刻都等不及,就往金陵來了。金陵雖然不如大草原,好歹比吉山阜繁華,再說了,阿汀不也在這兒麼——」
阿久話匣子一打開,說起來便有些收不住。
她其實不算話癆,遇上順眼的人了,多說兩句,遇上她瞧不上的,話不投機半句多。
但程昶這個人吧,很特別,與他說話會讓人覺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