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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他稍一思索,當機立斷,抬起一腳就把毛九的屍身踹入了湖水中。
雲浠愕然道:「你做什麼?」
衛玠看她一眼,不耐地解釋:「天家有嗣了!」
這一句話沒頭沒尾,可電光火石間,程昶就明白了過來。
昭元帝與琮親王雖是同宗兄弟,依然有君臣之分。
程昶這大半年來被伏殺多次,昭元帝的態度一直曖昧,擺明了要袒護「貴人」,若放在以往,倘「貴人」做得太過,昭元帝或許會懲戒,會暗查,可如今不一樣了,天家有嗣,儲位將定,昭元帝勢必不會為了一個親王之子去動一個也許會坐主東宮的皇子。
何況今夜這些武衛是程昶暗藏在延福宮,目的就是為了找到毛九揭發「貴人」。
親王之子與皇子之間斗得如火如荼,是昭元帝不樂見的,他眼下尚能忍,尚能做到明面上的公正,可若程昶不懂得藏鋒,甚至步步相逼,哪怕有朝一日能揪出「貴人」,皇威之下也難以自全了。
因此今夜這一茬,至少在明面上不能太難看,稍微示弱,當作是暗殺便罷。
衛玠又看了眼程昶與雲浠身上的大片血漬,想了想,順手在地上撿起一個黑衣人的匕首,對程昶道:「你忍著點兒。」
林間已依稀能見火光,程昶點頭:「好,快!」
衛玠挽袖,當即抬手往程昶的肩頭刺去。
雲浠剛想明白,見得眼前一幕,一瞬間已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就去奪那匕首。並手在衛玠手腕下兩寸處一劈,衛玠沒防備,竟被她卸了力道。
匕首脫手,拋向高空,雲浠順勢奪下,反手將利刃對準自己,朝著肩頭狠狠一划。
她是常習武的人,下手極有分寸,傷口不深也不淺。
可痛是無法避免的,血當即涌了出來,雲浠悶哼一聲,匕首從她手中脫開,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響,她抬手捂住自己肩頭,另一隻手還牢牢地撐在地上。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程昶不由愣住。
深紅的血花就在他眼前綻開,順著她霜青色的衣裙蔓延而下。
灼灼而焚,烈烈如火。
他怔忪道:「你……」
然而不等他說完,衛玠便道:「你腦子是水囊子做的?你身上有血正常,你劃傷自己,他身上這麼多血怎麼解釋?」
火光越來越近,林子裡,有人喚:「小郡王,在這邊!」
就要來不及了。
衛玠一咬牙,並手便自雲浠的後頸一打。
他這一下下手極重,雲浠眼前一黯,再無力支撐,往前栽倒,程昶順勢將她接住,扶著她的雙臂,讓她慢慢倚在自己肩頭。
他心口淤堵,說不出是何滋味,半晌,問:「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替我受這一刀?
「三公子千金之軀……不能受傷,」雲浠尚還沒有昏暈過去,喃喃著道,「我摔打慣了,沒事……」
血順著她的肩頭流淌,一滴打落在他的手背,那股灼燙在觸到他肌膚的一瞬間偃旗息鼓,化作融融的暖意,安靜地順著他手背的紋理,滲入血管,走過百骸,最後淌進心脈。
程昶慢慢地垂下雙眸。
他覺得有些好笑。
她說他千金之軀不能受傷,她可知他的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他在另一個世界裡,在無影燈下無數次開胸關胸,家常便飯一般躺在手術台上等待生命的終止,每一回都會覺得無望。
獨行艱難的這一生,從不盼望能開花結果。
習慣了冰冷的器械在心上縫合操作,胸上遍布猙獰的創口,他其實早已不怕疼了。
剜心之痛他尚能從容待之,這一股滲入心扉的涓涓熱流,卻讓他頭一回覺得不適。
「小郡王,三公子在這裡!」
一列火光穿過樟木林行來,程燁領著在京房的護衛到了湖水邊,看到雲浠,他愣了一下,想要上前去扶她,卻猶疑著頓住,一揮手讓護衛把守住此處,跟隨後跟來的昭元帝與琮親王稟道:「陛下,王爺殿下,找到三公子了,衛大人與雲校尉也在。」
昭元帝「嗯」了一聲。
衛玠拱手道:「稟陛下,方才三公子遇襲,臣與雲校尉聽到響動,找來此處。」
他指了一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襲擊三公子的正是這幾個黑衣人,雲校尉為了保護三公子,受了傷。」
昭元帝目光落在程昶懷裡的雲浠身上,並不作聲。
半晌,他緩緩地道:「忠勇侯府雲氏女數度救昶兒於危難,來人——」
「在。」
「帶她下去尋太醫醫治。」
幾名內侍官越眾而出,想要去扶雲浠,可程昶不鬆手,拽了幾下,都沒能將她從程昶懷裡拽開。
「這……」其中一名內侍官為難,正欲稟報,回頭一看,只見昭元帝目色凜然,當即用了蠻力,這才把已經昏暈過去的雲浠拉開。
程昶怔怔地看著內侍官將雲浠帶走,在原地頓了良久,才站起身,朝昭元帝與琮親王行了個禮,說:「有勞皇叔父、父親費心,明嬰沒事。」
琮親王沒應聲。
昭元帝吩咐道:「衛玠、程燁,即刻去查,看看究竟是誰膽敢在延福宮對昶兒動手!」
衛玠與程燁拱手稱是。
昭元帝說罷這話,目色微緩,又對程昶道:「你太皇祖母在席上久不見你,擔心得緊,所幸你這廂出來沒有受傷,今日到底是她的壽辰,不能敗了興致,這便隨朕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