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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雲浠和張大虎嘴上是這麼說,可誰能信呢?三公子從前流連畫舫是出了名的,這一年來雖收斂了些,可說他不近女色,那是萬萬不能當真的。
劉府尹心想,八成是自己或者瑜姐兒哪裡得罪了三公子,才被他請出去屋去的。
三公子失蹤已久,好不容易才被找著,這一程護送三公子回京,乃是天大的功勞一樁,若自己一個不小心,沒把差事辦好,開罪了三公子,叫好事變成壞事,那就當真罪過了。
這麼想著,劉府尹一咬牙,拱手向張大虎深深一揖,說道:「還請張賢弟指點小官一二。」
張大虎嚇了一挑,他縱然有些跋扈,卻也明白尊卑有別,方才劉府尹稱自己「賢弟」他已覺得不妥,眼下這麼個五品官竟對著自己一個僕從作起揖來,等閒是要折壽的。
張大虎於是急道:「是真的,我家小王爺已戒女色很久了。就前一陣兒,王妃殿下要往小王爺房裡塞通房,選了好幾個水靈的丫頭來伺候,結果小王爺一瞧,全給打發到別院去了。」
劉府尹聽了這話,目露詫色。他琢磨一陣,將信將疑地問:「當真?」
張大虎覺得這些事沒什麼不能說的,就算日後傳出去,他家怎麼著也落個改過自新,潔身自好的美名,於是道,「當真。小王爺還說,那些丫鬟才剛及笄,年紀太小了,他都不怎麼喜歡。且小王爺從前喜歡的也是姿態婀娜些的,樣貌動人些的,嬌花兒似的才好呢,太素淨的,不打扮的,像你家小女這樣的,通常入不了他的法眼。」
大綏的女子通常及笄說親,等出嫁,大都十六七的年紀。
說及笄的姑娘年紀小,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劉府尹家的瑜姐兒才剛過十四,姿態尚未婷婷,又正是不招三公子待見的年紀,無怪乎今夜被他請出屋去了。
劉府尹於是安下心來,說:「多謝張賢弟指點。」囑了一句明早趕路早些歇息云云,帶著瑜姐兒回了。
雲浠奔波了一日,已是累極,本打算回到四丫家便睡,打了水來淨臉,不期然間在水裡瞧見自己的倒影。一襲青絲在腦後束成個簡單的馬尾,鬢髮不服管,編成辮,一併併入馬尾里,無環釵,臉上也無脂粉,更因數日尋人疲乏不堪,眼底青暈很重,唇上沒有血色,這樣的她,豈止是素淨,已可堪稱寡淡了。
她又垂眸看向自己身遭,一身暗朱色校尉服扎進腰封中,腰身倒是裹得窄小纖細,可腰封卻是獸皮鞣製的,一點也無女子的芊盈之態。
張大虎說,三公子不喜歡素淨的,不喜歡不打扮的,他還說,三公子喜歡的是姿態婀娜些的。
想想也是,那樣舉世無雙的清貴公子,該有溫香軟玉作伴。
雲浠一念及此,不知覺間就有些沮喪。
她洗漱乾淨,換了身乾淨衣衫,以手為枕,合衣躺在榻上,忍不住想自己好歹是個姑娘家,總這麼不收拾不打扮的,是不是不好。
可這個念頭僅只在她腦海里浮起一瞬便被她壓下去了。
縱是素顏朱衣不好,她還能怎麼辦呢?
她已經是這麼樣一個人了,總不能為了另一個人,日日施粉黛,配環釵,穿紗衣吧。那她衙門的差事該怎麼辦?扮成這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忠勇侯府那許多事,該由誰去扛?
何況這樣的她,就不是她了。縱是能得了三公子喜歡,能稍稍入他的眼,也只是另一個人罷了。
張大虎說,三公子喜歡嬌花兒。可她終歸不是嬌花。
她是松,是竹,蒼勁而堅韌,經冬不凋。她是長在荒涼塞北上的一株葦,是蕭蕭落木下,紮根曠野,昂首蒼穹的蒲草。
第五九章
深秋的漁村, 寒意似乎是從水花兒裡頭滲出來的。浮浪一陣又一陣地沖刷海岸,漲一回, 退一回, 周遭就要冷個三分。劉府尹一夜沒睡,搓著手, 吩咐人把三公子的馬車備好,親自往裡頭鋪了毛氈子,擱了暖爐, 看秋陽已在雲端露了頭,才命人去喚程昶起身。
程昶眼下已反應過來劉府尹為何急趕著要送他回京了。立冬將至,太皇太后的壽辰就在立冬之後,他若能趕得及回京為他這位太皇祖母祝壽,也算劉府尹辦了樁得臉的差事。
從漁村回京, 少說也有大半個月路程, 劉府尹雖急著啟行, 但路上也不敢催著走快了。三公子是剛被找著,身子雖無恙,到底歷了一場生死大難, 何況天一日冷似一日,半道上就入了冬, 這樣的氣候, 是萬不能再辛苦了他,偶爾入暮時分多趕小半個時辰的路,劉府尹都要忐忑不安地去看三公子的臉色。
所幸這位親王府的菩薩爺一直沒為難他, 除了有些少言寡語,說走就走,讓停就停,十分隨和,倒是與傳聞中那個無事生非的小王爺不大像。
一路既有殿前司的人跟隨,貼身保護程昶之責就落到了禁軍身上,雲浠騎著馬,帶著柯勇與田泗綴在官兵後頭,她來的時候心急如焚,而今終於尋到了程昶,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定了,回程的路上,心境也就舒緩下來。
只是,雲浠望著前方不遠處,轆轆而行的馬車,三公子近日不知怎麼了,一直不怎麼與她說話。她知道他是被「貴人」害的,原還想問問他究竟是遇著什麼事,是怎麼失蹤的,她還想著回京以後,趁朝廷的差事沒派下來,要幫他去追查「貴人」的下落的,可如今他隻字不與她提,她便也不好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