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程昶便讓張大虎扮作艄公的模樣,關在京兆府柴房裡,引殺手前來滅口。
可惜一個多月過去了,柴房那裡竟沒有絲毫動靜。
眼下出現的這個手心有刀疤的僕從,倒成了他們唯一的線索。
程昶道:「我日前收到一張字條,應該是這個刀疤人留的,他說他沒法直接來王府找我,要等月末夏至節當日,想辦法與我見上一面。」
夏至節本是大綏一個尋常佳節,但今年塞北大捷,今上喜極,命欽天監挑日子,擬定在夏至節當日,出綏宮與民同樂。
今上要出綏宮,程昶這樣的皇室宗親自然要作陪。
「我到時伴駕,可能不大方便。除我之外,只有你見過那個刀疤人,因此想麻煩你當日幫我留意,若尋到他,帶他來見我。」
「行。」雲浠一口答應,「夏至節當日,我也正好巡街,到時一定多留意。」
不多時,小二上了菜。
菜餚不多,不浪費,但足夠他們吃。
雲浠看著桌上菜色,俱是口味清淡的,心中有點困惑。
早前三公子常在金陵鬧事,她不是沒去收拾過爛攤子,畫舫酒樓均有出入,彼時見滿桌琳琅,儘是珍饈海味,味兒都重得很。
怎麼三公子落了一次水,連口味都變了?
當日為他看診的大夫不是說他沒什麼事麼?沒聽說需要忌口。
雲浠不由抬目看向程昶。
只見他齊了筷子,吃飯的時候很安靜,但又不算刻板規矩,夾菜舀湯,動作雅致且灑脫。
她從未見過有人吃飯吃這樣的。
既不放浪形骸,又不古板乏味。
非常好看。
當然她沒見過實屬正常,這是後世結合了西方文化的餐桌禮儀,程昶做風控,客戶大都是商界大佬,他自然學得精髓。
似覺察到雲浠在看自己,程昶目光一抬,問:「是不是菜式不合你胃口?」
欲換過小二再點。
雲浠連忙攔了,說:「不是。」
過了會兒,她解釋說:「卑職就是覺得……三公子變了。」
程昶愣了下,只一笑,沒怎麼在意。
幾月下來,很多人都這麼說,說他吃一塹長一智,落水以後轉了性,不再像以前那樣胡鬧了。
誠然也有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知他以後會不會變回去。
雲浠見程昶安靜下來,心中的困惑越積越深,仿佛要壓不住了似的。
「其實也不是變了。」她又道。
「卑職從前與三公子接觸不多,不知道您究竟是什麼樣的。」她抿了抿唇,「卑職就是覺得,落水後的三公子,不像是……這裡的人。」
她沒說這裡是哪裡。
金陵?仿佛不大對。
大綏?仿佛也不妥。
但這裡究竟是哪裡呢?
雲浠抬目望向程昶,想要試著解釋。
卻見程昶慢慢地停了箸,怔然地看著她。
第二八章
程昶其實是個得過且過的人。
上輩子身如浮萍, 無所歸依,滿門心思都花在「如何好好活著」這一生命基本命題上。
而今到了這裡, 心態上其實無甚差別, 有人想殺他,整日疲於奔走, 不過是為了保命。
雲浠這一句話,驀然揭開他兩世為人塵封已久的鄉愁。
他停了箸,移目看向酒樓欄杆外的閭閻古巷, 不知怎麼,忽然懷念起二十一世紀的高樓大廈,通勤時分川流不息的車輛,以及行色匆匆的人群。
他生活在資訊時代,城是不夜城,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既近又遠。
他沒有特立獨行, 卻享受這種距離, 就好比大學時的幾個舍友畢業後各奔東西,有的再也沒見過,有的還時常聚一聚, 反正誰也沒有失聯的危機感。
網絡的出現把天涯與咫尺間的界限變得模糊,距離反而更多是情感上的距離, 合則聚, 不合則分,不像在這裡,時辰、里數、尊卑, 分寸可數,都在丈量之間。
程昶沒想到自己竟會這樣懷念起曾生活過的那個時代。
然後他發現,所謂鄉愁,原來是一個時代一段文化烙刻在人靈魂深處的深痕,任憑他漂泊無依,也配得上擁有。
也並非他穿越千載時光,就能輕易舍下。
「三公子。」雲浠見程昶出奇的沉默,忍不住問,「卑職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程昶道。
他看她一眼,心中其實十分感念她方才一語珠璣,讓他頭一回體會到所謂鄉愁這種複雜難言的情緒。
但他沒有傾吐心聲的欲望,順著她的話頭,語鋒一轉,問:「你是金陵人嗎?」
雲浠一點頭:「是,小時候出生在這裡。」又道,「但我兒時跟著父親和兄長住在塞北。」
程昶問:「你這一身本事,就是在那裡學的?」
「一身本事?」雲浠不解。
她想了一下,愣然地問,「三公子可是指我的武功?」
大綏縱然開化,到底還是古代,男子出將入相,女子持家育子,才是常態。
朝廷縱然允了女子入仕,官通常也做不大,多數還是從文,習武的很少,且因為沒個姑娘樣,大都被人看作異類。
便說老太君,她能有今日地位,實則也是因為與琮親王府、與皇貴妃陵王之間的關係,若僅只是一個女將軍,不至於受人敬重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