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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不多時,侯府到了,程昶幫雲浠打了簾,囑咐了一句:「你好好休息。」然後坐回車裡,讓小廝馭著車走了。

    馬車在巷子越行越遠,映著幾點燈火與月色,慢慢消失不見了。

    雲浠立在侯府門口看著,不知過了多久,府門「吱呀」一聲,方芙蘭提了風燈出來,問雲浠:「阿汀,你站在那裡做什麼?」又往巷子口看了一眼,說,「我方才好像馬車的聲音了。」

    雲浠回過神來:「哦,方才是琮親王府的三公子,我……他走了,我給他站班子。」

    方芙蘭聽是程昶,眸中閃過一抹訝色,上回是他,這回又是他。

    但她沒說什麼,只笑了笑:「人都走這麼遠了,你還站什麼班子?」

    不等雲浠答,又說:「你累了一日夜,趕緊回來歇著。」

    雲浠一點頭,跟著方芙蘭往府里走,不經意想起白日間的事——那個泄露艄公投案的幫凶,就是今早出現在侯府門口的人。

    今早出現在侯府門口的,有哪些人呢?

    雲浠在心裡默數,除了她和方芙蘭,還有田泗、白叔、阿苓、趙五、方芙蘭的丫鬟、兩個雜役,這是府中的人;此外,侯府雇的馬夫、羅姝與羅姝的丫鬟,哦對了,還有吳大夫也在侯府門口。

    究竟是誰,把消息泄露了呢?

    雲浠慢慢頓住步子,輕聲喚了句:「阿嫂。」

    方芙蘭回過身來。

    「咱們府上的人,都是可信的嗎?」

    方芙蘭一愣,不知她何故有此一問,柔聲道:「可不可信,你還不知道嗎?前些年府上無以為繼,你我散了大半僕從,留下的這些,哪個不是跟了侯府大半輩子的?就說白叔,他在侯府四十年,比你我加起來都長。」

    見雲浠眉心思慮頗重,她又問:「阿汀,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方芙蘭身子不好,雲浠不願讓她跟著憂心,搖了搖頭:「沒事。」

    又尋了個幌子,「就是哥哥襲爵那事,我前陣子不是說要找份證據麼?這都快一月了,塞北那裡,除了兩位叔伯回信說會幫忙,其餘的,包括裴闌給的線人,全都沒有消息。

    「聽說聖上五月初就要定哥哥的案子,我有些著急,本想著親自去塞北一趟,一來,怕府上的人不放心,照顧不好您;二來,我手上有樁案子,實在走不開。」

    方芙蘭聽她說完,卻是一笑:「原來是為這個。」

    她溫聲道:「你哥哥襲爵的事已拖了好幾年了,不必急在這一時,眼下倒是有樁更要緊的事,你可仔細放在心上才是。」

    「更要緊的事?」

    「你糊塗了?」方芙蘭失笑,「忘了今日一大早,裴府的馮管家過府邀你去老太君壽宴的事了?你且算算日子,老太君是五月初二的壽辰,今日是哪一日了?」

    今日是四月二十七,只餘四日了。

    雲浠忙昏了頭,這才意識到老太君大壽將近,一時著急:「也不知來不來得及為老太君備壽禮。」

    「這個你不必擔心。」方芙蘭道,「今日馮管家回去跟老太君稟明了你赴宴的消息後,下午老太君又打發他過來了一趟,說是幫老太君帶話,問你討要壽禮,指明要一柄公公從前用過的舊劍,一幅我的刺繡。」

    為了不讓她難堪,連壽禮都幫她想好了。

    方芙蘭笑道:「阿汀,老太君這麼念著你想著你,說不定真如姝兒妹妹說,要在壽宴上為你和裴府的二少爺定下親事。」

    她回過身,往正屋裡走:「我今日看完大夫,去當鋪把皇貴妃娘娘賜給我的玉鐲子當了,為你置辦了一套衣裳首飾,還有庚帖,我也讓鳴翠從舊閣里取出來了,老太君祝壽當日,咱們把庚帖帶去,省得定親時,旁人要看你和裴闌指腹為婚時交換的庚帖,咱們拿不出來……」

    方芙蘭兀自說著,語氣十分輕快。

    她平日裡話不多,今日顯見得是極為雲浠高興了。

    雲浠落後她兩步,不知怎麼,心中竟半點沒染上方芙蘭的喜悅,反而覺得有些冷清。

    「阿嫂。」她握了握手裡的劍,垂眸道:「我不想嫁給裴闌。」

    「為何?」方芙蘭愕然回頭。

    雲浠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一身朱衣立在月色下,整個人十分落寞。

    但其實,她是知道自己為何不想嫁給裴闌的,她只是不知道自己今日為何就將這話說了出來。

    仿佛藏不住了似的。

    她從前怕方芙蘭擔心傷身,總是順著她的意,許多事都埋在心底的。

    方芙蘭提著燈籠步下石階,問:「阿汀,你是不是在怨裴府這些年,從未幫襯過咱們?是不是在怨,裴闌回金陵後,沒有立時上門來提親?」

    「但是你要想啊,」方芙蘭柔聲道,「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難處,每一戶大家子,也有他們作為大家子的難處,人活在這世上,都不容易,有時候多為自己想一些,多幾分私心,並沒有錯。而今裴府願意向你提親,便說明他們願意守諾,何必為了賭氣,屈就自己的前程呢?」

    雲浠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方芙蘭的話,她無力反駁,縱然她覺得裴闌待她已不僅僅是「私心」二字這麼簡單,她也不願多說旁人閒話。

    何況,她亦是惶然的。

    心中茫茫起了大霧,霧裡亮起一盞燈,她不自覺朝著那燈走,便與從前的自己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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