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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7:26 作者: 沉筱之
說起來還是文化差異,放到二十一世紀,他開車走在路上,碰到個熟人,還會順道問一句要不要捎帶一程呢。
何況雲浠還是家裡出了急事。
程昶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便應她:「你別擔心。」
雲浠仍垂著眸,悶不吭聲地點了點頭。
程昶看她雙手將劍柄扣得愈發緊,知道她仍在著急,又掀簾催促小廝:「再走快些。」
很快到了侯府,雲浠跳下馬車,這回沒失了禮數,對程昶道:「三公子既來了,不如到府中稍坐,歇息片刻。」
想起兩名趕車的小廝也幫了自己,又道:「也請二位一起。」
古代禮教森嚴,程昶原怕自己就這麼進去,有損雲浠女兒家的名聲,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時代很不一樣,就拿早先那個姓姚的閨中小姐來說,她不也出入裴闌的值房了嗎?
可見男女大致可以正常往來,沒有避外男這一說。
也好,反正自己閒著也是閒著,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可幫忙的。
雲浠深覺自己已很麻煩程昶,自不會再勞煩他幫忙,將他請到正堂,親自沏上三杯茶水,留下田泗招待,匆匆往後院去了。
程昶四處看了看,只見這侯府外頭看尚可,到了裡面卻十分蕭條,偌大的正院,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正堂里除了椅凳桌案,燈台高几,連個擺設都沒有。
朝南掛著的一幅字倒是氣勢雄渾,顯然並非名家之作。
便不提皇宮與琮親王府,程昶這一個多月來也隨琮親王去了幾戶人家,誰家不是華樓錦屋,琳琅滿室,忠勇侯府堂堂三品侯府,怎麼落魄如斯?
茶涼了些,身後的小廝掀蓋兒吃了一口,還沒往下咽,「嗤」地一口就噴出來:「什麼味兒!」
撩起袖子罵一旁戰戰兢兢侍立著的田泗,「你們什麼意思?拿這種茶來招待咱們小王爺?!」
田泗見得罪了三公子,想解釋,但他結巴,半晌只磕磕巴巴吐出幾個字:「我我我我、沒沒沒、這茶、這茶、已很很很很好了,云云雲——」
程昶也吃了一口,他品不來茶,但也嘗出這茶味很陳舊,苦中帶了點澀。
他沒說什麼,只攔了小廝,將茶吃完,然後擱在一旁的案台上,不知怎麼,想起雲浠早前在裴闌的值房裡說「我雲氏一門滿門忠烈,男兒盡歿」,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也不知這麼一個英雄輩出的侯府,究竟是怎麼敗落的。
程昶心裡琢磨著,剛想問,只聽後院傳來一聲哭喊,有人嗚咽出聲,過了會兒,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我這把老骨頭,不如死了算了——」
田泗抬眼覷向程昶。
小王爺清清冷冷地坐著,聽到最後一句,眉心微微一動。
他生怕這不好的動靜惹小王爺不快,剛想賠罪,程昶站起身,道:「我過去看看。」
第十二章
後院的雜房裡圍著七八人,大都僕役打扮,木榻上坐著一位老叟,一身粗布短打,雙腿掩在薄毯里,雙唇緊繃著,不言不語。
大概就是雲浠口中的白叔。
程昶又朝一旁看去。
木榻邊,還立著一名樣貌極美,挽著婦人髻的女子。
她拿著布帕拭了拭眼角,啞著聲道:「白叔說不要這腿,卻叫芙蘭日後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夫君?他當年的命是您救的,視您為父,若叫他曉得您在侯府遭此慢待,定會怪罪芙蘭。」
「少夫人不必勸。」白叔悶聲道:「這些年老僕一家子拖累了侯府多少,老僕心中清楚。前年大小姐為了給苓兒死去的娘治病,把家中能變賣的都變賣了。老僕平白擔了個管家的名頭,沒為大小姐與少夫人分憂不說,還帶著阿苓在這裡白吃白住。」
「大小姐心好,侯府沒落成這樣,也沒將我們這些個老弱病殘攆走。府里身子有恙的又不止老僕一個,少夫人您也病著,等閒不能斷了藥錢。」
「老僕一個廢人,又是風燭殘年,這雙腿不要也罷。但老僕不是白眼狼,侯府對老僕一家子有大恩,不能不報。」
「今日話既說到這個份上了,那老僕就把該交代的交代了,左右阿苓去年就及笄了,大小姐您要不、要不——」
他一頓,狠一咬牙,把守在床頭默默垂淚的粗衣姑娘往前一推。
「您就尋戶有錢人家,把阿苓賣了,為奴也好,為妾也罷,左右換些銀子,也算老僕回報侯府的恩情了!」
粗衣姑娘被這麼一推,雙膝撲通跪在地上。
她有些駭然,卻似乎不敢反駁,仰頭望著雲浠,啞聲喚了句:「小姐……」
雲浠將她扶起來,對白叔道:「阿苓小我三歲,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一直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便是白叔您捨得賣,我也不捨不得。我早已打算好了,等忙過這一陣,就為她尋戶好人家,窮一些不要緊,重要的是人品清白,然後為她置辦一份嫁妝,體體面面地嫁出去。」
她語氣平靜,不容人反駁。
「再有就是白叔您的腿。」雲浠續道,「既然上回大夫看過後說有的治,那麼咱們就治,銀子掙來不就是給人花的麼,何必為了省這一點銀子捨本逐末?」
「眼下府里雖是由阿嫂管家,但大大小小的瑣碎,哪一樣不是白叔您操著心?如何您就覺得自己是白吃白住了?」
她說著,一笑:「再說了,等白叔您養好腿,阿汀還盼著您陪我再過幾招呢,哥哥走了後,已很久沒人陪阿汀過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