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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04:01 作者: 蘇絮蘇
    棠柔沒有回頭,只是在短暫地和何陽銘交流後, 抬頭看向旁邊的病房。在她推門的瞬間,手停在門把上,微微一頓。

    旁邊密切關心她的何陽銘挑眉:果然,不管怎麼說。畢竟棠柔也才十九歲, 面對「將死」之人也不可能毫無波瀾。這件事情,不管怎麼說,都太造孽了。真不知道爺爺奶奶那個暴脾氣是怎麼養出小姑這種滿腦子只有愛情的人……

    此時的棠柔氣得頭頂冒煙——「你把我腦子裡的義勇軍進行曲給停了!」

    系統振振有詞道:「我覺得這種時候配上bgm更應景一點,更顯得悲壯。」

    真是見鬼了的悲壯!

    ——「那你能換首歌嗎?」

    ——「黃河大合唱?」

    ——「……你還想要你的業績嗎?」

    系統立馬把一口奶音變成了專業無比的電子音,古井無波卻十分敬業地提供服務:「現在為宿主搜索熱門歌曲,檢測宿主如今心境,現播放蔡依林—《你也有今天》。宿主現在為普通用戶,請充值一塊蛋糕升級vip用戶,vip用戶可享受超高音質服務。」

    ……

    棠柔幽幽地道:「你是不是背著我去玩了企鵝遊戲?」

    ………………………………

    門被推開了。病房內布置得很雅致,要不是瀰漫著的藥味,甚至像是一個嬌羞女孩兒的閨房。陽光,素色窗簾,床頭櫃邊上的百合,一切靜謐又精心。

    「你今天給我帶了糖醋排骨嗎——」女人驚喜柔媚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看向門口的少女,棠柔長髮披肩,跟姐姐肖似的眉眼卻沒有那般的剛烈,她正站在門口看著自己。

    恍如隔世。

    哪怕明明有那麼多的怨恨,何婉在看到棠柔的一瞬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就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個孩子,好半天她才意識到自己衣冠不整。於是女人慌慌張張地從病床上起來,整理好了自己的頭髮之後才結結巴巴地開口道,「你快找個地方坐下來,別站著,你昨天才坐飛機過來,一定累壞了吧。其實我這裡不打緊,你休息一天再過來也……」

    棠柔靜靜地看著何婉,不得不承認,這個從小被嬌養,長大更是被好幾個人捧在手心裡的女人有著很出色的樣貌,哪怕如今已經病入膏肓,身姿如同弱柳扶風一般,抬頭怯生生的那一眼讓人恨不得把心頭掏出來給她。

    「聽說你想見我?」

    何婉面上的慌張慢慢褪去,卻依舊呆呆仰頭看著她,「我,我的確想見見你,小柔。」

    「見我做什麼?」棠柔關上了門,站在不遠處,沒有上前。

    見她做什麼?是啊,見這個孩子做什麼?女人愣愣地看著她,好半天沒有說話。這孩子看上去瘦了好多,跟姐姐也越來越不像了,相比較幾年前的冷酷,現在見到自己居然也還能帶著笑,溫溫柔柔地說話了,儘管那雙眼眸中依舊冰涼一片。

    「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還好,那你呢?」

    自己哪還有什麼好不好?女人捏著被子,乾澀地笑笑,「不是不好。自從小萱死了之後,我就沒什麼享受的心思了。病了的這些天想了很多東西,想起了姐姐,想起了父母,小萱和你……」

    棠柔偏頭:「這些有什麼好想的?」

    「想以前啊。」何婉臉上露出了小孩子特有的純潔無暇的笑容,放在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身上也不覺得突兀,她的聲音婉約輕柔:「以前姐姐和父母可疼愛我了。想起了你和小萱小時候經常在家裡的院子裡爬上樹去摘柚子,大人說不讓你們吃,你們還故意去吃,最後酸的直哭……」

    「然後……」女人有些恍惚,她好半天才抬頭,眉眼晦澀地看著眼前的少女,艱難地道:「想起了你把小萱害死了。」

    ——「我害死了她?你到現在都還覺得是我害死了她?」這個女孩笑起來很好看,瞬間張揚起來的眉眼明艷逼人,勾起的嘴角帶了一絲嘲諷,「你的意思是這些天一直都在想棠萱?你很愛她?」

    「我當然愛她!我是她母親!」何婉忽然激烈地反駁,胸膛在猛烈地起伏著,她可以忍受棠柔說她這個人惡毒或者別的。但是她絕對不能忍受棠柔質疑她對自己女兒的愛。「你根本就不會懂這種情感!」

    門口的棠柔忽然動了。

    「你愛她?」那個少女踏著窗口的光走向她,在那一剎那,女人都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聽到她的聲音。在一瞬間,何婉甚至覺得眼前的少女不是棠柔,而是棠萱。那聲音倔強,和當年棠萱控訴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她已經分不清哪邊才是現實了——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仰頭看著她的眼眸里有些微的驚懼。小萱……

    「你口口聲聲說愛她,那你知道她喜歡什麼嗎?你知道她愛過什麼人嗎?你知道她每周末都去找我嗎?你知道她為什麼不想活下去嗎?」棠柔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腳步停下,那雙漆黑的眼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壓迫感順著那雙眼睛,如藤蔓一般纏繞住自己,甚至在一瞬間何婉都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呼吸了。

    棠柔看著她,忽的輕笑一聲,「你還說你愛她?」多麼可笑。

    「是她沒跟我說!」女人死死地盯著她,激動地反駁著。「是她沒有說——」

    「那在她死後你看過她的日記嗎?」

    棠柔微斂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她,這道目光強大而平靜,將她死死地釘在了床上,近乎羞辱般地揭開了她的面具。日記……好半天何婉都沒有說話。這還有什麼不懂?棠柔只覺得遍體生涼,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她道:「何婉,你只愛過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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