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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2:41:30 作者: 青山白白
    田尚書頷首,淡定道:「我已將二郎送到,該去待漏院了。」

    易寺卿微笑,平靜道:「嗯,我也送完了七郎,是時候去準備上朝。」

    兩人衝著對方一頷首,隨後十分默契地各自轉身回了車內,誰都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當方才的尷尬場景沒發生過。

    一鑽進馬車內,田尚書咬著後槽牙:「走走走,趕緊走!」

    另一輛馬車內的易寺卿,一邊拆著油紙包,一邊連聲催促:「別愣著,快走!」

    兩輛灰撲撲的馬車在同一時分動了起來,飛快離開此地。

    唯余兩位年輕郎君留在原地,目送長輩們離去。

    瞧見自家馬車消失在了街尾,田肅長長舒了一口氣,轉身朝向易七郎,面露感激之色:「多謝易兄救我!」

    易七郎也放鬆許多,聞言,擺手道:「無妨,咱們同在國子監中讀書,理應互幫互助。」

    田肅活動一番筋骨,與易七郎一併從後門回國子監,愁眉苦臉道:「不過易兄也只能救我一時,待到明日這個時候,我必得被阿翁狠狠教訓一頓。」

    「我就說,為何今日阿翁非得乘一輛家中最小的馬車,又為何要繞遠路來後門!現下才明白,原是不想被旁人曉得他來買吃食。」

    他撇嘴:「你說他們也真是的,買個朝食而已,幹嘛要這般小心翼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偷雞摸狗呢。」

    田肅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無比的正義凜然。渾然忘了幾個月前,他自己為了嘗到孟桑做的吃食,是如何絞盡腦汁,又是如何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對于田肅這一番埋怨之語,易七郎唯有報以微笑,並且敏銳地抓住關鍵點:「你家明日還來?」

    田肅一愣,點頭:「對,我家阿翁說以後日日都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心中浮現不好的預感:「呃,易監生,易寺卿不會也是日日都來吧?」

    易七郎苦笑著點頭,琢磨了一番:「要不咱們將送朝食的時辰錯開?」

    「倒也可以,只不過……」田肅眨巴兩下大眼睛,很是無辜地道出下文,「若是日後還有其他官員偷偷到後門等著,想讓家中子弟代買吃食,那咱們也避不過來啊。」

    易七郎在腦海中模擬了一番屆時的場景——寒風之中,後門外停著數輛不起眼的馬車,數位監生從後門出來,悄無聲息地將各色吃食遞給自家長輩……整個場面非常安靜,尷尬又詭異。

    少年郎不由感到一陣惡寒,捋了捋雙臂上激起的雞皮疙瘩,感到一陣頭疼:「屆時再說吧!」

    都說紙包不住火,包含他家阿翁、田尚書在內的守舊派官員逐漸妥協的事,遲早要大白於天下。

    掩耳盜鈴要不得啊!

    田肅左思右想,也琢磨不出什麼十全十美的法子,索性將這個煩惱拋之腦後,沒心沒肺地期待起待會兒會嘗到的酸湯米線。

    「今日食堂那邊有米線呢,易監生不如跟我一道回食堂吧,別光吃煎餅了。」

    「易某正有此意……」

    另一廂,田尚書與易寺卿的馬車一前一後到了待漏院外,分別停在了不同的隱秘拐角。

    車內,田尚書剛剛咽下最後一口雞蛋灌餅,又用自帶的溫水漱了口。他檢查了一番面容和衣著,確定沒有碎渣、不會因此而暴露後,方才鑽出馬車,挺直腰杆往待漏院而去。

    前後腳的工夫,易寺卿也從自家馬車上下來,手中已經不見了油紙包的蹤影,面容肅然地邁開步子。

    二人在待漏院的門口相遇之時,仿佛已經忘記了方才的數次尷尬時刻,就像是今日頭一回碰見一般,十分得體地相互見禮。

    「田尚書。」

    「易寺卿。」

    直起身後,田尚書的目光忽而一頓,不自然地咽了下津液,往易寺卿那兒多走了兩步。

    易寺卿不解,剛要出聲詢問,就聽見對方壓低聲音、無比嚴肅地說了一句——

    「右側鬍子沾了些醬。」

    易寺卿:「……」

    他愣了一瞬,旋即有些慌亂地用手去摸鬍子。雖說易寺卿年過六十,又在官場上沉浮幾許,那臉皮早應磨鍊得比城牆還厚了,但此時此刻,他的雙頰還是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紅意。

    倘若不是略黑的膚色遮擋著,只怕此處數人都會驚訝,原來沉著淡定的易寺卿也會有臉紅的時候。

    看著對方手忙腳亂的模樣,田尚書忽然就覺得早先的尷尬悉數煙消雲散,也意識到如今他與易寺卿實則是同一陣營的人。

    於是,田尚書的眼中,陡然浮現出對同盟的惺惺相惜與關心。

    他又湊近些,小聲道:「我那馬車上有清水,不若易寺卿隨我去梳洗一番?」

    聞言,易寺卿如臨大赦,用袖子掩著鬍子,心中滿是感激:「多謝田尚書相助。」

    田尚書幅度極小地擺手,示意這並非什麼大事,帶著對方往自家那輛不打眼的馬車而去。

    片刻後,待到他倆從馬車內鑽出來時,又恢復了原本無比威嚴的紫袍高官模樣,從容地緩步走向待漏院。

    雖然他倆都是京中高官,但往日稱不上有什麼交情。而經過今日這麼一遭,兩人之間的距離倏地拉進許多。

    他們看上去十分嚴肅,仿佛在低聲商量著家國大事,然而實際上——

    「咳咳,你明日還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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