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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2:41:30 作者: 青山白白
    「人生總是有舍有得,大多時候都不能兩全,」孟桑莞爾一笑,眉目堅定,「故此,即便認親後,會被嚴加管束,亦不後悔。」

    面前的小娘子啊,神色堅決,身上的韌勁一如往常,仿佛被積雪壓彎了腰也會一直挺在原處的松柏。

    謝青章怔住,旋即眉眼更為柔和:「女郎放心,謝某會盡力在此間斡旋……」

    話音未落,在一旁沉默許久的昭寧長公主忽然出聲。

    她揚起眉毛:「如何不能兩全?桑桑別怕,姨母就是你的兩全之策!」

    「少時你阿娘救過我的性命,如今她生死不知,我怎會袖手旁觀?又怎能讓她唯一的女兒落到兩難之地?」

    昭寧長公主哼了一聲,極為倨傲,氣勢逼人:「論起人力財力,我昭寧長公主府可不比他們葉相差些什麼!尋你耶娘的事,姨母會派盡人手,不留餘力給你找個結果。」

    「至於究竟要不要認回葉家……」她沉沉嘆了口氣,神色認真,「不若你先聽姨母說完所知內情,隨後再慢慢考慮。」

    孟桑不是個情緒容易外漏的人,可聽見昭寧長公主這番話,仿佛像是迷途許久的小船總算停靠到了岸邊,心中忽然踏實下來,眼眶一熱。

    她喉間哽了一下,從鼻腔中冒出一聲「嗯」。

    而謝青章不漏痕跡地掃見年輕女郎的微紅眼角,淡然起身,叉手:「此乃葉相、裴姨母與孟女郎的家事,我去屋外守著,不讓他人靠近。」

    看著謝青章離開時帶上屋門,昭寧長公主通身氣勢漸漸收了,突然笑了一聲:「章兒這小子,偶爾也算細緻貼心、心中有度。」

    隨口感嘆一句,昭寧長公主立馬收了其餘心緒,拉過孟桑的雙手,專注地說起她所知曉的內情。

    「姨母與你阿娘交好時,你外祖母已經故去,故而我曉得的幾乎都是你阿娘講給我聽的。聽完之後,究竟要如何選擇,還是要看你自己。」

    「你外祖母名喚裴泠,原是工部裴侍郎的獨女。當年葉相出身寒微,未及二十高中進士,三月三曲江畔與你外祖母相識,沒過多久就成了親。」

    「他們是長安城裡出了名的一對眷侶,第二年便得了你阿娘,取名為卿卿。」

    「其實在你阿娘五歲前,一家人也算和美。葉相時任九品校書郎,日子清閒,常常陪伴在妻女左右。據你阿娘說啊,即便古板如你外祖父,當年也會將他的卿娘架在脖子上,陪著玩耍。每逢卿娘的生辰,一家人更是會和和樂樂地聚在一處。」

    聽到這兒,孟桑不禁想起初見葉柏的模樣,著實有些想不到那位葉相還有這一面。

    昭寧長公主嘆氣:「只可惜好景不長啊!卿娘過了五歲生辰後,你外祖父漸漸忙於公務,同時還有一眾家中親戚上門,話里話外催著他們再生個小郎君,或者從家中優秀子侄中過繼一個去。」

    「種種壓力之下,你外祖父母決定再生一個。懷是懷上了,只可惜不到四月就小產,你外祖母也傷了底子,須得將養好身子再談此事。」

    孟桑垂下眼眸:「那後來,外祖母過世,仍和此事有關?」

    「不錯,」昭寧長公主點頭,「卿娘七歲那年,你外祖父要調去外地任上。因著你外祖母身子骨未養好,便與卿娘一道留在了長安。」

    「只是他這一去,族中長輩便來得更勤了。話里話外都是,納妾、過繼,一個個說得好聽,實則都惦記著葉家和裴家的家底子,逼得你外祖母日復一日的不開懷。」

    「卿娘後來與我說起此事時,面上還帶著笑,只說那些吸人血的蛭,全是她拿著棍子一個個趕出去的,絕不會讓誰欺辱了她阿娘。」

    昭寧長公主說到這事,眼中泛著水光:「可你想想,當年她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女郎,哪有她說得這般輕巧?」

    「原本你外祖母不欲讓裴侍郎曉得此事,後來還是卿娘力排眾議,拉來了裴侍郎,那些葉家人才訥訥不敢言。」

    「然而這事,已經在你外祖母的腦海中扎了根,再也去不掉。」

    「卿娘九歲那年,你外祖父回京述職,留了兩月之久,臨走前得知你外祖母再度有了身孕。一家人約好,會在卿娘生辰時團圓,到那時你外祖父也該調任回長安,一家四口再不會分離。」

    聽到這兒,孟桑心頭閃過不好的預感,啞聲道:「難不成後來,外祖母生下了葉柏的阿耶,難產而亡?」

    昭寧長公主搖搖頭,聲音也有些啞。

    「不,大的、小的都沒保住。」

    「葉夫人當場血崩,臨逝去前都在哀聲哭喊著葉相的名字。受了這麼多苦,好不容易生下的小郎君身子骨卻極弱,你阿娘衣不解帶親自守了五日,最終還是沒能守住。」

    「彼時,山南道發生洪災,賑災之事十分棘手,朝中一時無人敢站出來。你外祖父已在回長安的路上,為了百姓毅然決然接過賑災重擔,直接轉道去了受災之地。」

    「而你外祖母和沒活幾日的舅舅,在家中停棺半月,最後是卿娘發了瘋似的,自盡相逼,一力主張將他們下了葬。」

    第47章 桂花糖藕、茼蒿豆腐湯(二)

    因著屋門關上,禪房內的光線有些暗,而孟桑垂著眼帘,頭也低了下去,讓人瞧不出她的情緒。

    可聽著越發沉重明顯的呼吸聲,望見那一滴滴砸下的眼淚,便可知孟桑必定心緒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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