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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2:41:30 作者: 青山白白
落日餘暉灑下,謝青章眉眼染上笑意,莫名想起了遠在終南山的外祖母。
外祖母啊,在宴席上端莊得很,而每當殿中沒了外人,她啃雞腿、咬紅螯蝦時的動作,那真是……非常的樸素,時常惹得先帝念叨。
少時有一回在宮中,他偶然撞見外祖母躲在偏殿一隅,悄悄摸摸抱著烤雞在啃。察覺事跡敗露,她二話不說塞了個雞腿過來。
「小章兒,如今你也是共犯了,不許告訴你阿翁,否則可是一併連罰。」
小謝青章抓著油乎乎的雞腿:「……」
彼時,外祖母還未生出諸多白髮,容顏艷麗,提起君王時半點敬畏都無。
她笑眯眯道:「吃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倘若連這還要依著你阿翁那麼多規矩,煩不煩呀?等你長大些就曉得此中妙處,咱們才不搭理他!」
就在謝司業回憶往昔時,正對此處而坐的葉柏,眼尖地看見了矮牆下的大活人。
他腦子一急,「騰」地起身,慌亂行禮:「見,見過謝司業!」
此聲一出,驚醒院中數人,紛紛起身見禮。
孟桑左右手各自捏捏,自覺來不及洗淨湯汁,索性當做瞧不見,神色如常地見禮。
就沒啥好怕的!
畢竟這位謝司業瞧著冷冷淡淡,實則性子挺好,不怎麼跟人計較這些細處,還時常會善解人意地當做瞧不見。
故此,只要她不尷尬,難受的就是別人。
謝青章斂去溫和笑意,出聲讓眾人不必多禮,並緩步朝孟桑這處走來。
葉柏自覺在仰慕之人面前失了儀態,很是無地自容,雙耳通紅,只恨不得趕緊挖個洞鑽進去。仗著有大方桌遮擋,他悄悄摸摸往孟桑身後挪動,試圖去碰那盆提早備下、用於淨手的清水。
孟桑察覺出他的意圖,十分默契地配合他,給葉柏當一堵人牆。
而這一大一小的細微舉動,悉數落在謝青章的眼中。他唇角飛也似地提起來一瞬,立馬落了回去,在外人看來依舊是冷冷清清的謝司業。
孟桑清了清嗓子,將油乎乎的雙手背到身後,幅度極小地擺了擺,暗示葉柏也幫她擦下手:「不知謝司業來此是為何事?若是取食盒,可去尋阿蘭或任意一位食堂的庖廚。」
話音落下時,謝青章已經走到方桌前,淡聲道:「先前女郎提過『每逢月考放榜,可讓名次靠前的各學監生來食堂點吃食』一事,昨日我與沈祭酒、徐監丞以及各學博士們商議了,確實可行。」
聞言,未曾聽過此事的魏詢和徐叔,不露痕跡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將疑問暫且壓下。
而孟桑雙眼一亮:「當真?」
瞧瞧,這位謝司業做事可太靠譜了!
謝青章頷首:「嗯,等授衣假過後,即可將此事告知諸位監生,屆時勞累女郎。」
孟桑感受到葉柏將她的雙手都粗略擦乾淨,於是坦坦蕩蕩地將雙手從背後拿出,叉手行禮:「此事多虧謝司業了。」
雖說現下她曉得了,先前不見新面孔是因為許平等人故意詆毀的緣故,且眼下因著小攤和口口相傳,來食堂的監生人數逐漸增多,但是多一條路,於食堂而言也是一樁好事。
事已說完,謝青章斂下眉目,淡聲告辭:「如此,便不打擾諸位用暮食了。」
孟桑看著謝青章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咋舌。
嘖嘖,倘若不是親眼見過這位謝司業啃春卷、吃韭菜盒子,她免不了會覺著這是什么喝金風玉露的謫仙。
瞧人家這步子走的,仙氣飄飄!
葉柏滿是失落道:「桑桑,我是不是在謝司業跟前失禮了?」
說罷,他又忍不住面露欣賞之色,嘆道:「即便失禮,謝司業也不曾點破此事,真是君子風度啊……」
孟桑深以為然。
一旁,魏詢疑惑皺眉:「桑娘,方才謝司業說的什麼月考、什麼點吃食的,怎麼從未聽你提起過?」
聞言,孟桑連忙喊著眾人坐下,邊吃邊聊。
「哎呀,是我給忘了。您二老安心,我這就慢慢跟你們說……」
長樂坊,昭寧長公主府。
近日秋風微涼,吹著最是舒爽,因而昭寧長公主近日大多都是呆在院中內堂二樓。
今日亦不例外。
昭寧長公主懶懶地歪倚在坐床上,手中攤開話本子,心不在焉地看著,實則全部心神都飄到了外頭。
片刻後,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的昭寧長公主不耐煩地將書卷扔到一邊,從坐床上起身,趿拉著鞋,走去欄杆邊眺望。
自從前些日子,謝青章拎著食盒回來,並告知她那位孟廚娘實則為國子監食堂的庖廚後,昭寧長公主每日最盼著的一樁事,就是晚上這頓暮食。
昭寧長公主的右手指尖不斷敲擊欄杆,且節奏越來越快:「這渾小子怎得還不回來?就算他要留下處理公務,好歹讓杜昉將吃食送回來呀!」
你說這小子,既找不到稀罕他的新婦,讓她沒法抱孫女,又是個冷冷淡淡的性子,很不貼心。好不容易有一樁事辦得不錯,能有點用處了,結果還不怎麼積極!
旁邊,靜琴溫聲安慰:「殿下放心,阿郎做事錯不了的。」
昭寧長公主滿眼期待:「不是說聖人給各處官衙送了紅螯蝦?那國子監肯定不會例外,今日他們的暮食必是紅螯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