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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2:41:30 作者: 青山白白
入國子監三年,這是他頭一回見到錢博士流露如此柔和的神色,乃至做出了長輩疼愛晚輩的舉動,滿懷慈愛地遞來他喜歡的吃食。
許平嗓子眼發乾,鼻子也酸了,有些哽咽。
而錢博士見許平還不說話,又不接過月餅,一雙眼還虛虛看著某處。
錢博士下意識隨著對方視線望去,一眼就瞧見了自個兒桌案上剩餘的三塊月餅。
幾乎是瞧見兩塊月餅的那一瞬間,錢博士話都沒過腦子,就已經脫口而出。
「莫要貪心,只能分你一半。那三塊是為師的,定不能再勻給你!」
此言一出,屋內鴉雀無聲,安靜到能聽清廨房外頭雜役的細微交談聲,以及白、蘇二位博士邊走邊聊,漸行漸弱的腳步聲。
許平:「……」
他心中波瀾起伏的情緒瞬間平復,眼眶熱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嗓子眼不干,鼻尖也不酸了。
哦,您說好君子不重口腹之慾的呢?
「哐」的一聲,四門學廨房的門被人從里關上,力道之猛,許平只覺得耳朵都被震了一下。
裡頭,錢博士瓮聲瓮氣道:「拿了月餅就趕緊走,留在這兒作甚!」
許平雙手捧著被強塞的三隻油紙包,啼笑皆非,認認真真衝著門內行禮,方才邁著輕快步子離開院落,一路往食堂而去。
許平的眉眼唇角還帶著笑意,手指摩挲著油紙包,感受裡頭月餅隱隱滲出的暖意。
快至食堂,他腳步一頓,十分順手地將三隻油紙包塞進懷中,方才坦然自若地繼續往前走。
待進了食堂,諸多監生正分別被安排在兩邊排隊,而與大門正對著的前方,孟桑等廚子面前一字排開八隻竹筐,裡頭擺著裝了月餅的油紙包。
所有監生由兩側而來,領了兩塊月餅就能直接離開食堂。
許平直覺裡頭氛圍有些不對勁,定睛細瞧,便瞅見排隊的諸位監生臉上,幾乎都流露著異樣的期許,而正在領月餅的八位監生,一舉一動皆是躊躇,頗為舉棋不定。
正在許平觀察眾人之時,早早領了月餅的薛恆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喚了許平一聲,湊到他旁邊,當即長吁短嘆起來。
「子津,孟師傅又耍了南瓜餅那一招,這些月餅悉數都打散了,能領到什麼餡料皆看手氣!」
聞言,許平瞭然,但不解道:「月餅皆有不同花樣,即便隔著油紙包也能摸出來不同,只要有前頭幾個人領了月餅後,拆開一看,大家不就曉得哪種是什麼餡料,又是什麼樣式的月餅了嗎?」
「之後大不了各自換換,也並非難解之局。」
薛恆聽了,又重重嘆了口氣,滔滔不絕:「我們哪裡想不到?這回的月餅,既不許提前去摸,碰到就得拿走。」
「領回之後,也有幾位同窗掰開吃了。可我們哪裡能想到,除了酥皮鮮肉月餅、與孟師傅說的冰皮月餅好辨認之外,廣式月餅花樣眾多。」
「四種內餡,卻足足用八種不同花樣。即便是同花樣的,內餡也不一樣,竟是做時就都打散了的!」
「這總不能人人都掰開吧,同窗之中還有少些人想帶回去,給家中耶娘弟妹嘗嘗呢。」
許平聽完這一大段話,心中不免一涼,但立即又感到微微慶幸。
食堂總不能給國子監內諸位大人們也玩這種花樣吧?
換言之,按照他剛剛摸了之後的手感,至少懷中三塊月餅都是不一樣的。無論接下來他領到兩塊什麼樣式的,都能讓阿耶阿娘嘗到大半月餅口味,也算不虧。
而此時,薛恆咂摸著兩人剛剛的對談,倏地回過神來,質問道:「你剛剛才來食堂,同窗們領完月餅也幾乎還未離開,如何知道摸一摸就能曉得不一樣的!」
說著,薛恆用力朝著許平身上嗅了一圈,銳利盯住微微鼓起的懷中,隨後竟是二話不說,趁著許平未曾反應過來,手如急電一般扯了許平衣衫,往裡頭一摸。
許平慢了一步,已經來不及阻攔薛恆所為!
摸到鼓囊囊三隻油紙包後,薛恆當即不敢置信地盯著許平,大聲質問。
「子津,為何你已有三塊月餅!」
此言一出,震耳欲聾,食堂內外為之一靜。
無論是猶豫選月餅的、規規矩矩排隊的,還是已經領完月餅正在看熱鬧的,皆朝此處投來銳利目光。
許平:「……」
安遠兄,我真是,多謝你了!
第33章 月餅(二)
後廚灶台旁,孟桑正在將六個油紙包摞起,四塊廣式月餅放在最下面,中間為冰皮,最上頭是鮮肉月餅,最後用細繩將它們捆結實。
一旁,徐叔手中抓著一小吊銀錢,約有六七十文的樣子。
他看著孟桑,微微嗔道:「不就是多取走十二塊月餅,左右今日做的多出些許,又算不得什麼,何必再給拿銀錢來?」
孟桑搖搖頭,堅決道:「哪有白拿食堂東西的道理?柱子與我說過,或拿或取,只要是領走私用,非用在監生身上,便得悉數將相應銀錢補上。」
「我曉得徐叔您待我好,但總不能讓您難做。這些銀錢再少,也不應讓您事後默默幫我補上缺空。」
彼此也相處了半月有餘,徐叔曉得孟桑在這些事情上總是有些拗。他無奈笑了一聲,到底將手中銀錢收入懷中,待會兒再歸到公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