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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2:41:30 作者: 青山白白
    不過無論如何,姜老頭都堅信自己不曾看走了眼。

    「那白博士何許人?平康坊南曲的常客!你這故交的女兒剛來京城,人生地不熟,如何能找上這麼一位風流才子、太學博士的跟前!」

    「如此有著千般手段的小娘子,心思全用在了旁門左道上面,只想著找人為其擔保引路,一心要進國子監食堂做事,其心根本不誠,又能做出什麼勞什子的美味珍饈?」

    魏詢吹鬍子瞪眼,眼中滿是不屑:「等會兒無論她端來什麼吃食,我是一筷子都不想嘗的,你且自己受著吧!」

    他越說越激動,本想趁熱打鐵點出老友的糊塗,免得老友日後再受矇騙,白白為不值得的人勞心勞力,卻被姜老頭打斷。

    姜老頭直覺自己找到了關鍵所在,目光灼灼:「且慢,你說那太學博士是平康坊南曲的常客?」

    「啊……正是。」魏詢愣住。

    姜老頭撫掌大笑,面上的疑惑之色盡數消去:「這就對了!難怪……難怪啊!」

    看著老友瞭然的神色,魏詢被弄得越發不解:「你這老兒,且將舌頭捋直,把話說清楚……」

    未等姜老頭開口,就瞧見孟桑從後廚走出的身影,魏詢心中有再多疑惑,此時也只好按捺下去,暫且不表。

    孟桑方才在後廚忙活半天,好容易折騰出三道吃食,此時穩穩將木托盤上的菜式一一呈上。

    「糖醋排骨、干煸豆角、梅花湯餅,魏老慢用。」

    食案邊,魏詢耷拉著眼皮,本打算維持冷臉,不搭理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郎。然而隨著竄到鼻尖的食物香氣越來越濃郁,他的雙眼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徑直往食案上望去。

    最右側是干煸豆角,綠色的豆角被炒得油光滑亮,最外層皺成虎皮狀,其中夾雜紅彤彤的干辣椒,以及零碎的花椒粒,紅綠相間。

    食案正中央擺有一盤糖醋排骨,琥珀色的豚肉排骨堆放在盤中,上頭還粘連零零散散的白芝麻,略黏稠的醬汁緩慢滑落。

    而左側的碗裡,湯底用的清雞湯,面片做成內厚外薄的五瓣花朵模樣,每一片的「花瓣」上頭經絡清晰可見,「花瓣」邊緣處在雞湯中顯出半透明狀,一片片漂浮在碗中,另有薄薄一層的清透雞油相襯,仿若繪在紙卷上的梅花盛景圖。

    單看「顏色」,此三道吃食已是十分誘人,而撲鼻而來的香氣,即便是嘗遍美味珍饈、久浸庖廚的魏詢,也不禁咽了咽口水,習慣性地伸手去拿食案上的木筷。

    然而身側卻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其中滿是提醒意味。

    受到美食誘惑的魏詢詫異望去,撞入姜老頭意有所指的目光。

    『等會兒無論她端來什麼吃食,我是一筷子都不想嘗,你且自己受著吧!』

    方才他自己信誓旦旦說出口的一番話,聲音響亮,言猶在耳。

    魏詢:「……」

    他頓時覺得手中的筷子吧,有些燙手。

    第6章 干煸豆角、梅花湯餅

    孟桑抱著木托盤立於一側,本是等著這位負責考校的魏老評價菜餚,然而她眼睜睜看著面容嚴肅的魏老執起木筷,在空中舉了半天,幾度起伏,卻不曾落下。

    遲疑片刻,孟桑忍不住問:「是菜式看著不合魏老口味?不若,兒再去做新的來?」

    此問一出,她就看見魏老神色反覆變化,嘴唇開開合合,似有千言萬語,又硬是不出聲。

    最後,魏老舉了半天的右手終是落下,其右手輕飄飄地停在木筷上頭,不曾移開,也不曉得是何意圖。

    這一番動作下來,反倒叫孟桑愈發困惑,不知要不要再開口詢問。

    莫非是這三道菜做得太差,光瞧著便讓人難以興起進食的欲望?

    可是她的手藝有幾斤幾兩,自身還是清楚的,且今日不曾發揮失常,應當不至於如此啊……

    食案旁,姜老頭倒是十分清楚這位老友在想些什麼,強忍著笑意,緩聲道:「桑娘,你先回後廚罷,過會兒我讓素素去喚你。」

    孟桑眨了眨雙眼,雖然萬分莫名,但還是聽話退下了。

    待食案周遭僅剩下魏詢二人,姜老頭自顧自地夾起一塊糖醋排骨,好生品鑑了一番老友那青白交加的尷尬神色,嘖嘖道:「這豚肉燉得極好,緊緻卻不乾柴……上上之作!」

    兩人多年交情,姜老頭難得露出不穩重的揶揄之色:「魏老兒,當真不嘗嘗?左右呢,我是不會笑話你出爾反爾的。」

    聞言,魏詢老臉黑成爐炭。

    這姜老頭!明明是特意將孟小娘子支開,幫他顧全了臉面,偏偏一張老嘴忒厲害,非說些不中聽的話來刺人。

    魏詢只當聽不見這些,默不作聲地拿起筷子夾菜。

    先觀其色,醬色鮮亮;再聞其味,酸甜味濃郁,使得人不禁口生津液;最後送入口中,閉眼細品。

    只需要牙齒稍稍用力一咬一吮,瘦肉便從骨頭上脫離下來。肉香味混著醬汁在唇齒間炸開,摻雜隱約酒香味,充盈了整個口腔。即便是那脆骨,也燉到酥香可口,嚼起來不僅不費勁,還覺得上癮。

    酸甜醬汁收得恰到好處,仿佛將整道菜式的精華都融於其中,使人胃口大開。真恨不得配上一碗白飯,爽快澆上去再拌勻,想必用完一整碗都不是什麼難事。

    單這一道菜,就體現出了庖廚對紅案的功底,絕非尋常廚子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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