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山雨欲來,心疼
2023-09-19 01:51:38 作者: 鳳棲梧桐
常寺不清楚屋裡發生了什麼,但聽到自家爺失控的狂吼,心都要停止跳動了,身子先腦子反應過來,拔腿往院子外跑,連輕功都忘記用了。
等衛九的空隙,楚外婆玉氏趁人不察一把抓住了臉色鐵青的楚令瑾,面帶焦灼的看向床上的傅雲杉,似警告楚令瑾一般,輕問道,「杉兒中毒頗深,她吐血是不是體內的毒素沒有排除乾淨?」
楚令瑾身子一震,看著外孫女毫無血色的臉龐,欲咆哮而出的真相憋在喉間,生生憋紅了臉!
樓重搖頭,薄唇緊抿,不發一語,圓潤完美的額頭緊緊蹙起,鳳眸一瞬不瞬的瞧著懷中的傅雲杉,修長的指頭捏著滾了金色祥雲的大紅錦袍為她輕輕拭去唇邊的血,態度親昵,動作輕柔,但周遭的人誰也沒跟他計較男女授受不親!
「你們到底說了什麼?讓她受了這麼大的刺激!」衛九臉色難看,瞪著屋裡一群人,「你們不知道她身體中了毒需要靜養嗎?一大家子人有什麼事不能解決,非要一個小姑娘扛著……」
「衛九!」樓重低喝,攔住衛九的肆無忌憚。
衛九住嘴,瞧了自家六哥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加了句,「六哥,她這一口可是心口血,再多吐幾口……你信不信傅雲杉立刻就去天上當仙女了!」
「滾!」樓重冷眼掃他。
衛九起身,甩袖出門,滿目怒火,「你們就可著勁兒折騰吧!明知道她身子弱還這般糟踐她,真是嫡嫡親的家人!嗤……」
衛九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這麼大怒氣,從她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傅紫菀時,就一臉一腦門一肚子一身的不暢快!
那小丫頭昨日還跟猴子一樣爬到他身上撒野,甜膩膩的喊著『九哥哥』,聲稱只親他一個再不親別人!今日卻面色蒼白,那雙靈動搗蛋的黑眸被眼帘擋著,那雙牙尖嘴利的唇泛著青紫色緊緊閉著,圓潤的臉頰只一晚便消瘦的如同半月未吃飯一般。
天知道,他心裡那股恨不得將幕後兇手碎屍萬段的想法是怎麼回事?!
他控制不住怒氣的蔓延也不想控制!
如今再瞧見傅雲杉吐出心頭血的模樣,只覺得那把怒火蹭一下就竄到了全身,將五臟六腑都燒了個乾淨徹底,再顧不得什麼場合破口大罵起來!
常寺奇怪的看了眼甩袖疾步離去的衛九,上前問樓重,「爺,要不要將南幕招過來?」
「快去。」樓重頭也不抬,兀自看著懷中的傅雲杉。
常寺瞥了眼面若死灰的傅雲杉,眸中閃過震驚之色,再不敢耽擱,抬腳出了院子,一盞茶的功夫,他帶著南幕疾步走來,南幕身後跟著一襲黑袍的司命。
到了門前,常寺故意拽著南幕擋在司命身前,南幕詫異的看了常寺一眼,司命卻視二人如無物,身子一側,閃進了內室。
看到樓重坐在傅雲杉床上時,他微微蹙了蹙眉,但當他視線下滑,看到傅雲杉的臉色時,神情瞬間變了,身子一動如鬼魅一般出現在樓重身側,伸手撫上傅雲杉的手腕,診脈。
眸色浮浮沉沉,面癱似的冷臉泛著寒意與樓重對視,好一會兒,他鬆開手,長舒一口氣,「不妨事,不過是將心口的淤血吐了出來,這段時間別太勞累,別再受刺激慢慢會好起來的。」
屋內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樓重的臉色卻絲毫沒變,他抬眸掃了眼被眾人擋在身後的南幕,淡到極致卻讓南幕心裡瞬間咯噔一下,繞過眾人走到了床邊,「我也來看看。」
說罷,也伸手摸上了傅雲杉的手腕,他看的時間比司命短,只聽了一會兒就鬆了手,「姑娘心事過重,又受了刺激,才會吐出心口血,以後還是靜養為主。」
與衛九的話大致相同,但與司命的診斷也沒什麼太大差別,樓重這才安了心,側身將傅雲杉往床上放,突然,身子一僵,垂眸看了傅雲杉一眼。
「我們出去,讓她好好睡一覺。」樓重起身,看了眼冬青,冬青神色嚴肅,慎重的點了頭,樓重出門,眾人隨著出門。
約小半個時辰,樓重去而復返,冬青瞧見忙開了門迎他進來,一臉焦急,「您一走,姑娘就醒了,坐在床上畫東西,奴婢求她去休息都不肯,說要見了你之後再去睡,您快進來瞧瞧吧。」
樓重疾步走進去,正瞧見傅雲杉素白著一張小臉正趴在放在床上的小茶几上塗塗畫畫著什麼,走的近了才瞧見是一對鳳凰展翅的步搖,溫靜俯首的模樣,口中銜著一顆垂下的珠子,筆墨深淺交錯扇動的翅膀,很是栩栩如生!
「姑……」冬青開口想喚傅雲杉,被樓重擺手擋住,悄悄退了出去。
勾勒出鳳凰揚起的尾翼,傅雲杉蘸了加過水的墨,深深淺淺塗抹片刻,身子一松,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很漂亮!」樓重真心的誇讚道。
傅雲杉抬頭迎上他含笑的眸光,得意的挑了挑眉,樓重吃笑,將小茶几從床上挪到圓桌上,扶著她靠在橘黃色繡著百花穿蝶的靠枕上,又掖了掖被子,垂眸吐著熱氣,看著身下的人兒,「丫頭,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病人?」
放大的妖魅容顏,狹長且含著繾綣情義的鳳眸,薄削性感的唇瓣,帶著無奈且寵溺的神情,傅雲杉突然就想起了先前被偷吻的一幕,只覺得他吐出的熱氣要把自己熏暈了,手鬼使神差的就摸上了樓重薔色的唇瓣……
樓重呼吸一窒,鳳眸眨也不眨的盯著她,深邃異常。
好一會兒,傅雲杉才懊惱的鬆了手,嘴裡嘀咕一句,「妖孽!長這麼漂亮……」
樓重低沉的笑了,伸手將他愈發思狂的嬌人兒摟入懷中,下巴放在她柔軟的發頂,「傻丫頭,在我眼中,你才是世上最漂亮的!」
傅雲杉猛地驚醒,聽到他胸腔內發出一震一震的笑聲,很是無力,她這算不算是被美色迷惑了心智?!可為什麼聽到他的話,她心裡竟湧出一股得意的愉悅感?!
傅雲杉不願多想,抬手放在他胸前,緩緩將人推離自己,瞧見某狐狸眼角眉梢掩飾不住的春意,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翻了他一眼,「你可以笑出聲,我保證絕對不打你一下!」
我只會讓你見不到我,嘿嘿!
傅雲杉在心裡牛氣哄哄的想著,卻不知自己的嘴角也可疑的勾了起來。
樓重雙眸如星光一樣閃亮,看著她嘴角的笑和蒼白的臉,緩緩收了手,正襟危坐,一副坦蕩君子的模樣,「好吧,咱們來說正事!你剛才是故意吐血的?」
「額……」傅雲杉的眼神有些閃躲,剛才那情況……
她不是怕祖父當面說出背後是傅南天搞的鬼,爹娘心裡有芥蒂嗎?一時想不到好辦法阻止,只好裝咳嗽,誰知道一用力就咳出血了,這個純屬技術失誤,咳咳……
樓重瞧出她的窘迫,挑了挑眉,「你不想說,我替你說。你剛才看到你外公突變的臉色,定是知道他已經猜到了傅南天就是陷害玉家和冤枉楚家之人,偏你爹是傅南天的親孫子,你不想讓你外公當著眾人的面說出傅南天的名字,就決定走迂迴道路——咳血!我說的可對?」
他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嗎!
傅雲杉腹誹,面上卻露了八顆牙齒淑女的笑,「六皇子聰明睿智、蘭質蕙心、福慧雙修,小女子佩服!」
聰明睿智、福慧雙修他都能接受,這個蘭質蕙心……指的是女子吧?這丫頭居然用形容女子的詞來說他?!
樓重不咸不淡的瞟了她一眼,「說吧,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傅雲杉眼睛一亮,抓著他的衣袖道,「你能不能幫我查一查傅南天當戶部尚書時,天啟國被看出土地有問題的城鎮?」
他就知道,這丫頭無利不起早!沒事求人絕不會這般殷勤!
樓重認命點頭,「這些東西戶部都有記錄,我明日找了給你送來,還有其他事嗎?」
傅雲杉搖了搖頭。
樓重也不想讓她帶病還操心,吩咐了她好好休息,剩餘的事他會看著辦,看著她喝了藥睡熟了才離去。
卻不知,他剛離去,傅雲杉就睜開了眼,讓冬青喚來了十九幾人,「去查帝師府從賜府開始幾個主子身上發生的事!另外,帝師府這幾十年的辛密事件也記得好好打聽了一併記下來。」
十九應是,出門將消息告訴了司命,司命沉吟半響,朝他擺了擺手。
青閣大驚,「門主,若是十九將傅南天就是耶律漠的事告訴了傅三姑娘……」
「你這幾日不許接觸帝師府的人!」司命淡聲吩咐道。
青閣一怔,咬住了唇,「門主,您這樣……會害了耶律大人!他現在是天啟唯一支持你的人,他若被傅三姑娘查出真相,六皇子也定會知道,到時候耶律大人埋在天啟的暗樁有可能會被清理出來,您也會處於危險境地!」
「我自有分寸!這裡面所有的事除了你,不許告訴索羅門的任何人!」司命轉身離開。
青閣看著他的背影,又氣又急,北涼皇室現在亂成一團,東方家對皇位勢在必得,門主居然想把整個索羅門都留給傅雲杉,他要獨自一人回北涼去嗎?東方盛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北涼那些支持東方家的官員怎麼會輕饒他!
不行!
她得想個法子,讓門主清醒清醒!
與此同時,傅老侯爺一大早就坐了馬車去皇宮求見洪德帝,太監引了傅老侯爺一路去了太極殿,將傅老侯爺想在立政殿或上書房見洪德帝的想法打破!
朝堂之上,戶部尚書正說著遼東三季水稻帶來的好處,言詞間頗有勸洪德帝收回傅家十年使用權的意思,幾個大臣也出列附和,卻全是二皇子和大皇子的人。
四皇子的人卻出言犀利,「皇上早有言在先,許了傅三姑娘若能治好遼東府的瘟疫就將土地供她使用十年,傅三姑娘也清楚表明所得糧食稅賦照付!孫大人這一席話,是要讓皇上收回金口玉言,食言而肥嗎?」
洪德帝挑了挑眉。
戶部尚書忙撩袍跪地,「微臣絕無此意!微臣是覺得傅家崛起勢頭太快,聚攏金銀太多,再接收遼東幾千頃土地……萬一恃寵而驕,做下不可逆轉的錯事……」
言外之意,眾人皆明。
無非是傅雲杉一家與六皇子接觸頻繁,若與六皇子聯手竄位,皇上到時候著急就沒用了!
洪德帝嗤笑。
他兒子但凡表現出一丁點想要這個皇位的意思,他立馬拍拍屁股走人,這人人爭搶的皇位,他和他兒子都不稀罕!
洪德帝一怔,一直氣惱兒子不愛皇位愛美人,卻原來兒子跟他一個模樣!
不愧是他的種!
因這一認知,洪德帝莫名的開心了起來。
那戶部尚書跪在地上呼呼啦啦說了半天,他也沒惱,末了還讓戶部尚書起來說話,直把一眾大臣嚇的夠嗆!
戶部尚書本是抱了被洪德帝臭罵一頓的想法,洪德帝這番動作,他愣是不敢再說話了,二皇子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幾轉,他硬是沒抬頭。
二皇子恨恨的收了視線,與傅老侯爺的視線對在一起。
兩人的動作自然沒瞞過洪德帝,他唇角挑起一抹興味,緩緩開口,「傅老師,你今日來見朕,可是有甚要緊之事?」
傅老侯爺覺得今日這場合不對,本不想說,聽得洪德帝這般問話,知道他定是已知曉傅家姐妹在帝師府中毒一事,忙跪地請罪,「老臣實在難辭其咎!老臣竟不知那人什麼時候在酒菜里下了毒,若不是亘兒喝了那杯酒,老臣真是萬死都不足以謝罪!」
洪德帝睨了他一眼,哦了一聲,聲音帶著幾分笑意,眼眸中卻一片肅殺之氣,「六皇子可真是命大,該他喝的酒被傅家三爺喝了,否則,此刻說不定已七竅流血……」
「老臣有罪!」傅老侯爺叩頭。
洪德帝甩袖起身,「傅南天,你真當朕是瞎子聾子嗎?!傅家三姑娘、四姑娘與你兒子同時中毒,都去了半條命,你怎麼不說?朕真不知,金玉在外的帝師府內里卻是這般骯髒不堪!你們想殺了傅雲杉做什麼?想殺了六皇子做什麼?真當朕是死人不成?!」
聲音威嚴帶著強忍不發的怒氣,明黃的龍袍帶著森森寒意,「誰下的毒手別被朕查到,否則……」
他揚眉輕笑,怒氣瞬間消散,年過半百的容顏染著邪魅之氣,「朕不介意讓他自己親自嘗嘗這七竅流血而亡的滋味!」
大殿內靜寂無聲,文武百官紛紛垂首,無人敢直視聖顏。
好半響過去,洪德帝重新坐回龍椅,「聽說傅老師昨日當著全京城的面滴血認了傅明禮,要讓他認祖歸宗,搬回帝師府去?」
「是,傅明禮是我傅家人,自是要認祖歸宗。」傅老侯爺答。
洪德帝甩了甩袖子,看著他,淡聲道,「認祖歸宗就好,搬回帝師府就算了!朕有心替康樂公主建一座公主府,公主自幼在民間長大,渴望親情,就讓傅家人一同住進公主府好了。」
「這……」傅老侯爺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一聲不好,抬眸快速掃了洪德帝一眼,並未發現異常後,做出一副衰老狀,哀戚道,「老臣年事已高,甚想有子孫繞膝之樂。不如老臣在帝師府內擇一處為公主和駙馬修建一座園子,供做新房,皇上以為如何?」
洪德帝似笑非笑,「朕的公主雖在民間長大,但自幼受養父母疼愛善良單純,若不小心被人算計了怎麼辦?」
「老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話未完,傅老侯爺就驚覺不妥。
「老師這是在威脅朕嗎?」洪德帝很是開懷,看著傅老侯爺笑。
傅老侯爺一驚,忙低頭,「老臣不敢!」
「那這件事就這樣定了!」洪德帝一臉愉悅,轉回身走上皇座,又突然回頭,「對了,傅老師既然覺得年歲已大,不如將博陽侯之位傳給傅大帝師,你也該享享清福了!」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傅老侯爺心裡惱怒,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恭敬的應了,「謝皇上恩典!」
「嗯,老師請起。」
一眾百官心裡各有千秋,面上卻都掛著笑,恭喜傅老侯爺安享晚年,恭喜傅大帝師繼任博陽侯之位!
也有看笑話的去跟傅耿道喜,傅耿眼神有一剎那冰冷,卻很快恢復常態,笑著向來恭喜的人道謝。
洪德帝甚覺有趣,朝杜成挑了挑眉,杜成忍笑。
樓重回到宮中,聽聞此事深思了好一會兒,最後也沒露出個笑。
常寺將黑衣衛送來的消息說給樓重,樓重聽了點頭吩咐黑衣衛,「她這樣查,未必能詳細!你們暗中挖掘一些有關傅南天的消息,事無巨細,查好即刻來報。」
「是。」黑衣衛退去。
常寺上前,「爺,這件事真是傅老侯爺做的?」
樓重搖頭,「沒有確切證據說明是他下的手。」
常寺沉思片刻,又道,「奴才聽青閣說,七蠱花是司命研製的,他手裡有解藥無可厚非。但帝師府里為何會有七蠱花這種毒?傅三爺解毒用的解藥又是哪裡來的?莫非跟司命有關?據奴才所知,司命從未與帝師府的人打過交道!」
樓重眼神一厲,看向常寺,「你分析的有道理,去派人查一查,傅三師傅的解藥是從哪裡來的!傅老侯爺與司命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東西要漂浮而出了!
兩人如是想著。
常寺應聲,出門。
接連幾日,別院車水馬龍,來的都是京城有頭臉人家的夫人千金,打的都是探望縣主的名頭,楚氏不好往外攆客,又不想讓女兒生病還要應付客人,只和妹妹楚棲月忙的昏天暗地,送走一波一波的客人,傅雲杉這裡是半點也沒驚動!
傅雲杉閒來無事畫好一整套鳳凰于飛的頭面首飾後,畫興大發,接連畫了幾套花鳥的八件套,有彼岸花、向日葵等以花草為主打套系的,寓意美好,設計獨特;有杜鵑鳥、蝴蝶等以鳥類為主打套系的,造型栩栩如生,讓人心生喜愛;有七彩仙魚、紅長身擬雀鯛等以魚類為主打套系的,鱗片清晰,獨僻蹊徑,讓人慾罷不能!
「呀,姑娘,這些都是你畫的?」冬青一臉驚奇,愛不釋手的摩挲著,「好像真的一樣啊!」
傅雲杉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笑,「你若喜歡,打好了給你留一套。」
「真的?」冬青驚喜的抬頭,看見自家姑娘揉肩的動作,忙將圖紙放下,端過丫頭送來的參湯,「姑娘喝點參湯休息一會兒吧。」
傅雲杉無奈的接過來一口拿起湯勺就要往嘴裡倒,冬青忙開口,「燙……」
到底晚了一步,傅雲杉已灌進去好大一口,登時被燙的張口吐了出來,冬青眼明手快的將一干畫好的圖紙救了出來,湯悉數噴在錦被上!
「啊!好燙好燙……」傅雲杉伸著舌頭,沒形象的大叫。
冬青哈哈大笑,傅雲杉撅著嘴,也笑了起來。
二人兀自笑鬧著,忽聽門外有小丫頭敲門,「冬青姐,正廳來了位封夫人,說禹州封家的,有生意上的事問姑娘一個話,姑娘這會兒可方便見客?」
禹州封家?!
傅雲杉神色一正,朝冬青點了點頭,冬青蹙眉,「姑娘畫了這麼多畫,要不,改日再約封夫人?」
「不用,封夫人這是為赴上次的約而來。」看到冬青擔心的神色,傅雲杉笑了笑,「放心,我只問幾句話,不會很久,累不到的。」
「只是幾句話?」冬青懷疑。
傅雲杉好笑,「真的就幾句話。」
冬青無奈,將畫紙放到一旁,起身出去開了門,讓那小丫頭去領了封夫人來見姑娘。
再次見到封夫人,主僕兩個瞪著眼瞅了瞅對方,冬青扭頭做倒茶狀,肩膀可疑的抖動了幾下,傅雲杉垂眸做咳嗽狀,輕咳了幾聲壓住欲出口的笑意。
一身聖誕裝,怎麼招搖怎麼穿,亮閃閃的一片,還真是……
封夫人似猜到了二人在做什麼,一副自來熟的模樣笑,「姑娘想笑就笑吧,我本是山村之女,做不來這富貴打扮,偏又不能真穿了棉麻布衣出來見客,只好什麼都往身上招呼了。」
只一句話,禮數周全,爽利大方,讓人生不出半點忿意,還多了幾分親近。
冬青在封夫人背後朝傅雲杉伸了個大拇指,傅雲杉一笑,她早就覺得封夫人定不如表面這般膚淺,今日這番話更是驗證了她的想法。
「封夫人請喝茶。」
封夫人笑著接了,掀蓋抿了一口,隨放在桌上,開門見山道,「傅三姑娘,你身子有恙,我也不說些有的沒的,咱們只撿重點的來說,可好?」
「多謝夫人體諒。」傅雲杉笑迎。
封夫人笑,「是這樣,前段時間收到家書,大哥病重,大嫂無心持家,我與相公不日將返回禹州。臨走前,想來跟姑娘談一樁生意,我封家有意與傅三姑娘合作,將薈萃館和挽玉閣開到禹州去,或者……」她頓了一頓,看向傅雲杉,「開到耶羅國去!耶羅國富民強,對飲食和著裝打扮格外注重!實不相瞞,我和夫君來應天多日,幾乎將京城的酒菜館子和珠翠首飾鋪子走了一遍,也再沒發現像傅三姑娘開的這兩家店這般口味獨特,想法其妙的。」
說到這,封夫人抬眼打量靠坐在床上的病弱女子,膚若凝脂,黛眉如煙,眉目如畫,臉雖顯蒼白輪廓卻極其漂亮,小巧的鼻頭,微微勾著笑意的唇瓣,雖不是絕頂的美人兒,卻是個精緻耐看的!
最最重要的,這個漂亮的小姑娘還有一個聰明超越男兒的頭腦,說能點石成金一點不為過!
傅雲杉微微閃眸,不懼封夫人的打量,輕笑著回道,「薈萃館的菜系不少涉及到秘方,挽玉閣的首飾圖紙也需要可靠的人坐鎮,不知封夫人和封爺可有打算?」
封夫人一怔,隨即輕笑出聲,她自是知道涉及秘方和雕琢師傅,她先前不說是想等傅雲杉答應之後再商量由他們封家這邊派人來學,不想傅雲杉這時候提了出來,她若還說由封家派人學,怕這事一點談下去的必要都沒了!
心裡不由嘆一句,這姑娘可真是聰明!
她跟著自己相公拜訪過不少達官貴人,從未見過這般聰慧伶俐的姑娘。
封夫人腦子轉的極快,眨眼睛就笑著開了口,「菜譜秘方和首飾圖紙自然有姑娘這邊派人,不過若姑娘信……」
「咳咳……」傅雲杉突然輕咳兩聲,打斷了封夫人接下來的話。
冬青忙端了茶送到她唇邊,傅雲杉喝了兩口,做疲憊狀,「封夫人和封爺想的周到,這件事容我考慮兩日,兩日後,不管咱們有無緣分合作,雲杉都會派人去府上知會一聲。」
封夫人錯愕,瞬間明白了傅雲杉的意思,笑著起身,告辭離去。
回到宅子,封夫人就將經過告訴了封榆,封榆擦掌,扼腕,「可惜身為女兒身了,要是男兒,定能縱橫四國,再締造一個余家神話!」
封夫人撇嘴,「相公糊塗了!傅三姑娘已是縣主之身,身份尊貴不說,還是天啟百年來第一位皇帝親封的皇商,這份榮耀余家有嗎?!依我看,傅三姑娘就算是女兒身,做的也一點不比男兒差!」
封榆愕然,回過神來想,確實是這麼一回事,不由嘆息,「我們封家要是有這樣一個人才多好。」
封夫人甩帕子坐到位置上,嗤笑,「我們家?你忘了老二家是怎麼沒的了?」
封榆臉色一凜,看了眼妻子,良久沒出聲。
二哥就是因為太有經商頭腦了,才會遭此橫禍!
「讓你說的話可有轉達?」
封夫人點頭,「我看傅三姑娘精明著呢,她定會明白我話中的意思,咱們等著瞧。」
傅雲杉確實明白她的意思,不過,她不知道白朮的意思。
從白朮承認自己身份那天起,傅雲杉就關照了顧淮揚讓他平時多提點些白朮,這大半年,白朮遺傳的封家經商頭腦為她賺下的幾乎快趕上暴利的反季節蔬菜了!
要知道,薈萃館和挽玉閣只是兩家店面不大的鋪子。
喚來白朮,傅雲杉將封夫人的意思簡單說了,問他的意思。
「他病重了?」白朮一怔,整個人有些呆滯,不一會兒就笑出聲,狠狠的吐出兩個字,「活該!」
臉色猙獰,雙眸通紅,哪裡有平日清潤可愛的模樣!
「三姑娘,我願意回去。」白朮赤紅著眼跪倒在地,一臉決然,「我要回去給父母報仇!」
傅雲杉微微蹙眉,嘆了一口氣,「封榆定是已知其中內情才會讓封夫人來傳話,你……」
父母之仇自然不共戴天,但不知情的人牽連進去就無辜了!
白朮點頭,「三姑娘放心,白朮懂的分寸!」
傅雲杉沒有想到,不過是善心的想幫一把白朮,卻在後來數次救了她的命!
所謂因果,大抵如是。
兩日後,傅雲杉送了信去封家,封榆和封夫人看後同時一嘆,該來的總會來,希望封家不要就此倒下去才好!
……
幾日後,黑衣衛將查得的消息整理成冊,送到樓重書案上,樓重越看越心驚,看到最後,雙眸幽深如潭,臉色冷峻,抬腳去了上書房。
洪德帝偏愛上書房,不過是上書房底下有他的親親佳人,午夜夢回他都能見到的心尖上的人。
樓重闖進上書房時,洪德帝正在地下與嬌妻纏綿,聞聽杜成的吼叫,氣呼呼的走了上來,看到樓重一臉黑沉的臉,抬腳就踹了過去,「混小子,什麼時候不來偏這時候來!」
樓重卻沒如往常一樣同他吵鬧,只走到他身旁,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扭頭就走。
他得把這個消息告訴那丫頭去,相信得了這個信兒,她會開心的!
不過心頭那股山雨欲來的感覺讓他又笑不出。
洪德帝的臉卻在他走出上書房的那一刻陰沉了下來。
去別院的路上,常寺幾次欲言又止,樓重不耐,瞥了他一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常寺臉色難看,「剛才黑衣衛來報,說傅三姑娘著了顧淮揚在城內找房子,似想要在年前搬出來!」
樓重神情一頓,「什麼原因?」
常寺不情願的嘟囔道,「說是因為被分去伺候客人的婆子丫頭和小廝怠慢了,還說自己是六皇子的人,又不是三姑娘家的奴才……」
樓重閉了閉眼,以那丫頭的個性,怎會讓家人受這等氣!
「將那幾個人找個地方發落了。」說完,補充了一句,「遠遠的。」
常寺悶悶的點了頭。
到別院的時候,傅雲杉正裹成粽子狀窩在椅子裡,看傅小八和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對打,少年出招凌厲,招式利落且殺傷力強,傅小八走法奇特,總是能險險躲開少年的攻擊,出手卻不如少年果斷,看得出是因為熟人不敢下手!
傅雲杉看完一輪,狠狠批判弟弟,「若是遇見敵人,就你這兩下必死無疑!你躲什麼躲?他現在就是你的敵人不是你的朋友,你要拿出所有的心神和力氣與他對打!不死不休!再來!」
傅小八張嘴想辯駁什麼,抬眸瞧見樓重,有些沮喪的喚了聲,「樓大哥。」
樓重但笑不語,伸手摺了段枯枝,欺身而上,傅小八仰頭下腰躲過樹枝,身子一滑,溜出幾丈外,「樓大哥,我不跟你打……」
樓重看了眼傅雲杉,輕輕挑眉,「我這會兒可不是你樓大哥,我這會兒是你的敵人!思祖,對敵人要如寒冬一般冰冷刺骨不留餘地!仁慈只會害了你的性命!還手!」
樓重巧妙的逼傅小八出招還手,兩人的身影上下翻飛,枯枝和木劍發出嘭嘭的交錯聲,不多會兒,樓重輕喝一聲,「看劍!」
已是一劍朝傅小八心口刺去!
傅小八身子一錯,快如閃電掠到樓重身側,木劍刺出,只聽錚的一聲,木劍被樓重以中指彈開。
「不錯,有進步!」
樓重哈哈大笑,扔了枯枝,傅小八驚喜的看著樓重,「樓大哥,我做到了。」
傅雲杉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看了陪練的少年一眼,那少年躬身離去,傅小八笑嘻嘻的蹭到傅雲杉身邊,「三姐,還是樓大哥有辦法,嘿嘿……」
「你是說我廢了半天口舌都是對牛彈琴了?」傅雲杉沒好氣的白了弟弟一眼,白眼狼!
傅小八朝樓重挑挑眉,嘿嘿笑著跑走了。
樓重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看出她精神不錯,故作了嫌棄的模樣繞著她轉了一圈,「兩日不見,你就肥成了這樣!小心嫁不出去……」
身後的常寺一頭黑線,爺,你要是不往人跟前湊的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樣,這話說出來還有幾分信服力,現在……
傅雲杉扶額無語,她以往認識的那個傲嬌孔雀去哪裡了,快把這逗比換回去!
「你很閒?」
不閒最近怎麼老往她這邊跑?!
樓重拖了另一把椅子過來,與她的椅子並排放在一起,曬著太陽眯著眼,慵懶的毫無形象可言的靠進椅子裡,將頭枕在傅雲杉肥嘟嘟的被子上,「聽說你在找宅子?」
「嗯,人太多,你的別院有點小。」傅雲杉輕咳一聲,額外解釋了一句。
樓重得寸進尺的摸了傅雲杉的一縷長發在長指上繞著玩兒,「要我幫你相看幾處嗎?」
「不用,顧叔那邊已經有些眉目了,過兩日就會有消息。」傅雲杉將頭歪了歪,樓重趕趟子往她這邊湊了湊,傅雲杉氣憋,張嘴做咬人狀,對著樓重的黑腦袋張大了嘴,本人絲毫未察,冬青在一旁輕笑,常寺輕哼,冬青蹙眉瞪了眼常寺,常寺回瞪,兩廂廝殺,勇者勝!冬青得意的哼了眼常寺,常寺氣的狠狠別過頭。
冬日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互相靠著的兩人身上,很有一股相依相偎的味道。
司命進來幫傅雲杉問脈的時候看到的恰是這樣一副景象,只一頓,眼神一黯,臉色一冷,扭頭轉身出了院子。
青閣跟在身後自然也看的明白,心思轉了幾轉,開口道,「門主,您別怪青閣多嘴,青閣剛才看到六皇子與傅三姑娘真是……六皇子人長的極美,會武功寵愛姑娘,又深得洪德帝喜愛,很有可能是未來的帝王,也難怪姑娘對她跟旁人不一樣,若我是傅三姑娘,也定會選這樣一個萬千集一身的男兒……」
青閣後來說的什麼,司命都沒有再聽進去,只是聽到了她說樓重是天啟的六皇子,長的好看,會武功對杉兒有求必應,是未來的皇上,所以杉兒才喜歡他的嗎?
這些,除了被毀的容貌和不是未來的帝王,其他方面,他自認哪一點都比樓重做的好,杉兒為什麼要躲著他?!為什麼不喜歡他呢?
他緩緩的慢慢的想著,快到練武場時,突然頓住了腳步,撫著額頭的刀痕,低語道,「青閣,你說我如果坐上了北涼的皇位,治好了額頭的疤痕,杉兒……是不是也會像喜歡樓重那樣喜歡我?」
青閣面若死灰,眼神一片哀傷,臉上是悽苦的連自己都心疼的笑,嘴裡卻故作輕快道,「肯定會的!」
她不能讓傅雲杉毀了門主的未來,門主應該值得更好的!
走出去,離開天啟,門主一定能發現比傅雲杉更好更適合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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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就是除夕了,親愛的們,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