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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報應昭彰,設局

2023-09-19 01:51:38 作者: 鳳棲梧桐
    傅雲杉心下一緊,櫻唇微抿。

    哥哥?哥哥他做了什麼傻事?

    他該不會是拒絕了和康樂公主的婚事吧?!

    傅雲杉只覺得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只聽洪德帝在上面繼續說著,「……說要等你平安回來再商議與康樂的婚事,這當眾拒婚也就罷了,他還敢抗旨!你說……」他眯著眼去看傅雲杉,「朕該不該治他一個抗旨不遵的罪?」

    「皇上恕罪!」傅雲杉噗通一聲跪下,頭垂的很低,做足了謙卑狀,「哥哥擔心民女安危,胡言亂語,皇上切勿當真!」

    樓重瞧見傅雲杉的模樣,薄唇緊抿,狹長的鳳眸微眯了眯!

    「哦?」洪德帝眉頭一挑,顯然是不願意這麼容易饒了他們兄妹,「你的意思是他拿朕開唰嗎?」說完,瞥了一眼眯著眼站在傅雲杉身旁的某人,某人學他也挑了一下眉頭,黑眸間幽冷深邃,定定看著他!

    洪德帝氣的鼻子一歪,哼了一聲別開頭。

    杜成去看彆扭的父子二人,眸子裡掠過一絲笑意。

    傅禺跟在皇上身邊幾十年,自是看出他在開玩笑,並沒有當真,卻不知皇上為何突然動了真怒,他忙撩袍跪在傅雲杉身邊陳表,「皇上息怒,是臣教孫無方,擾了聖心,臣有罪。」

    隻字不提傅思宗當眾拒婚一事,將責任全攔在自己身上,傅雲杉垂著眸子瞄到洪德帝聽到傅禺的話,神色不緩還加重了幾分怒氣,「傅大帝師請起,你與親生兒子分別多年,哪裡是你的錯!分明是某些人生長在民間,不懂禮數!」

    說完,還挑釁的看了眼傅雲杉和她身邊的樓重。

    傅雲杉多聰明一個人,瞬間就明白了這是洪德帝在和樓重置氣!

    傅禺顯然也意識到了,看了傅雲杉一眼,兩人都不再吭聲。

    殿內的人這時大概也看出了門道,紛紛垂下頭,不敢再直面這父子矛盾。

    大皇子和二皇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垂眸輕笑。四皇子和七八兩位皇子亦是垂首面露微笑。

    大殿內一時斷了說話聲,洪德帝兀自生著氣。

    不知過了多久,樓重撩袍下跪,「父皇息怒,傅家兄妹雖長於民間,其妹以民間所學救了我天啟一府萬人性命,功勞甚高;其兄文武全才,當國之棟樑,卻念念不忘骨肉親情,確保妹妹平安後方敢接旨更是難能可貴!兒臣以為傅思宗堪當康樂良配,求父皇下旨賜婚!」

    傅雲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樓重目不斜視,唇角微微露了一個笑。

    「咳咳……」洪德帝輕咳了兩聲,看了樓重一眼,眉梢蕩漾起歡快的氣氛,「六皇子所言也有幾分道理,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皇上都說好了,誰還敢說不好?!

    大殿內,文武百官紛紛附議,有幾個與帝師府交好的官員更是賀語連連,稱,「真是天賜良緣啊!」

    洪德帝高興了,大手一揮,「宣旨!」

    杜成召了太監取了聖旨就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新科狀元傅思宗,容優才德,品性良好,甚得朕意,乃天賜良才。現選為康樂公主之駙馬,擇良辰吉日成親。欽此!」

    感情這聖旨早就準備好了?!

    眾人面面相覷,看來,皇上早有心成全二人!

    一眾文武百官都斂了神色,笑顏上前恭喜。

    傅禺手撫鬍鬚,一臉笑意。

    樓重起身,伸手將傅雲杉扶起,傅雲杉星眸含笑,嘴角上揚,看得出很是開心,「樓重,謝謝你!」

    樓重黑眸忽閃,低沉一笑,「你開心就好。」

    傅雲杉沒有聽清,疑惑的去看他,他笑著搖了搖頭,大手習慣性的去摸傅雲杉的發,快到發頂才想起這丫頭最近不喜自己碰她,心裡一猶豫,垂眸去看傅雲杉,卻發現那丫頭瞧著那明黃黃的聖旨在傻笑,眉頭一挑,手已撫了上去,柔軟濃密,

    「二帝師,恭喜!」大皇子和二皇子面帶微笑朝傅耿恭賀,傅耿受了,「二皇子最近棋路敷衍,可要靜心鑽研才是!」

    大皇子看了眼二皇子,二皇子頷首,「謹遵老師教誨,改日定登門求教。」

    傅耿欣慰的點了點頭。

    「父皇,兒臣還有一事相求。」樓重抱拳。

    洪德帝難得見兒子低頭,心情正是愉悅,瞧見他開口,哈哈大笑兩聲,「說。」

    「兒臣請封,移出皇宮,求父皇賜府居住。」

    洪德帝瞬間冷了臉,幾個大臣的恭賀聲壓在舌間,生生吞了下去。

    大殿內一圈一圈的冷空氣從龍椅傳下來,樓重仿若未聞,保持著低首抱拳的姿態。

    其餘人左右互看,誰也不敢先吭聲。

    大皇子和二皇子相顧一圈,互相使了個眼色,大皇子輕掃了一旁的隊列一眼,立時有人出列,「啟稟皇上,立儲君在即,微臣愚見,六皇子此言有退出皇位之爭之嫌,我泱泱天啟怎可推一個……」

    「顧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走出隊列,朝洪德帝行了禮,質問說話的官員,「皇上何時說過要立儲君?」

    顧官員一怔,察覺到不妙,小心措辭道,「皇上幾次早朝都有這意思……」

    「是嗎?怎麼我等沒有聽出來?」吏部尚書上前緊逼一步,顧官員後退一步,額頭滲出薄薄的汗,張口想說什麼,卻聽吏部尚書已直勾勾的盯著他,神色嚴厲,「前段時間顧大人還為妻弟的案子焦頭爛額,這才幾日已經有空胡亂揣測聖意了?!」

    顧官員大駭,揣測聖意私下說可,拿到大殿上來說……

    他有多大的官也當不了皇上的主啊!

    他飛快梭了眼大皇子,卻瞧見大皇子眉色清冷,低垂了頭,嘴唇蠕動,「沒用的東西。」

    顧官員臉色一白,膝蓋一軟面朝龍椅跪了下去,「皇上聖明,微臣並無此意……」

    「嗯,朕確實沒有讓位之心,顧愛卿啊,看來,你是為你妻弟操心太多,傷及腦子了……」洪德帝說話隨意,一雙眸子似笑非笑的看著跪在地上有些篩抖的顧官員,「來啊,顧愛卿既如此關心妻弟,送他們一家人團圓吧。」

    「皇上!微臣知錯了!皇上開恩,饒了微臣吧。」顧官員怎麼也不會想到只這麼一句話就得罪了皇帝!

    他的妻弟是個什麼人啊!

    仗著他的高官搶奪民女,害死女子一家三條人命!嬌妻哭的梨花帶雨,他多方奔波也只將他的死刑改了流放鎮南城,他本準備再私下找了鎮南城的人打點一二,可如今……

    他不想被流放啊!

    他十年寒窗苦讀,二十年辛苦經營,好不容易搭上大皇子這根線……

    他錯了,他壓根就不該選擇立場,保持中立他多少還有條活路!

    洪德帝擺了擺手,立刻有太監上來摘了他的官帽,脫了官衣,將他拖了下去。

    底下一陣唏噓。

    洪德帝讚賞的看了吏部尚書一眼,吏部尚書神色淡定,上前一步道,「皇上,微臣有話說。」

    「說。」

    「諸位皇子年歲已長,娶妻生子不在少說,確實不適合再居住在宮中。臣請議,若六皇子封王遷出皇宮,其他幾位皇子不如一起遷出皇宮,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吏部尚書道。

    既圓了六皇子想請封搬出皇宮住的心愿,又全了因立儲君而讓皇上產生的尷尬!

    幾個有眼色的大臣立刻附議,其餘人低聲議論,卻都保持觀望態度。

    幾位皇子神色各異,出宮住雖然有利於接觸外面官員,可相對的,危險係數更高!

    洪德帝默許,做一番沉思狀,應了。

    樓重撩袍謝恩,衛九神情激動,謝了恩就在樓重身後嘀咕,「六哥,你幫我跟父皇說一說,讓他將我的府邸賜在你府邸旁邊,不然,我住你府邸,怎麼樣?」

    樓重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好,我會跟父皇說的。」

    衛九眼睛微亮,看的出對宮外很是嚮往。

    大事畢,傅雲杉得了皇上的口諭,可以去一趟萃玉宮,傅雲杉拿了在遼東府準備的禮物,被太監帶著去了萃玉宮,御花園內,再遇容妃。

    容妃一襲流彩暗花雲錦宮裝,外罩妃紅色斗篷,以貂毛用作帽沿和壓邊,走動間隱隱有雲朵圖紋浮動,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傅雲杉一眼認出,容妃用作斗篷的布料是江南織造特供的雲霧錦,以色澤鮮亮,布匹不刺繡就很華美為特色,據她所知,整個宮中也不過四匹。

    她在二姐宮裡見過兩匹,是洪德帝賜給二姐做嫁妝用的。聽二姐從玉妃那裡得來的話,剩下的兩匹一匹送了皇后,另一匹賞賜給了容妃!

    容妃身旁,站了兩個年齡稍大的宮妃,一個披著錦白色斗篷,個子高挑,眉眼冷厲,額頭墜著一塊通體碧綠的月牙型墜子,與一身清冷裝扮映襯,越發顯的人帶著一股不可靠近的冷煞之氣,她記得二姐曾說過這個是大皇子的生母——蕭妃。另一個身材瘦小,著一件淺紫色繡纏枝花的斗篷,臉蛋嬌艷,一雙眸子卻有些畏畏縮縮,不敢直接視人,若她沒猜錯,這個應是最小的十一皇子的生母——芳嬪,據說是蕭妃身邊的一個家生丫頭,因一夜恩寵得懷龍嗣,母憑子貴,直接封了嬪。

    傅雲杉一眼掃過,壓了情緒,福身行禮,「安寧見過容妃娘娘、蕭妃娘娘、芳嬪娘娘。」

    「果然是通體伶俐的可人兒,」容妃笑著親扶了她起身,仿若先前二人在御花園的事不曾發生過一般,對身旁的二人笑道,「瞧瞧,這就是咱們皇上剛封的安寧縣主,德容自不必說,單這股子聰明勁兒讓人怎麼看怎麼喜歡!據說不但救了遼東一府十萬人的命,還早早跟皇上要了口頭旨,說十年內遼東府的土地全聽她的!哎,想當年,我和姐姐可是連京郊一塊地皮都沒要到……」

    說著,捏著帕子捂了唇,輕輕的笑,近五十的年紀眼角眉梢半點皺紋都瞧不見,白皙柔嫩的肌膚絲毫不遜於她身旁二十芳齡的女官。

    蕭妃意思性的扯了扯唇角,芳嬪陪著笑,卻聰明的知道這話接不得,亭中一時只有容妃一個人的聲音。

    傅雲杉垂首,不知道容妃這明褒暗貶的話說來做什麼用,只附上了兩個耳朵,做聽客。

    「母妃!母妃,您在哪裡?」

    遠遠的,一個女兒黃鶯般的聲音傳來,容妃住了口,柳眉微動,掃了眼傅雲杉,笑意盈盈的對一旁的蕭妃道,「蕭姐姐,是淑兒。」

    蕭妃眉頭微蹙,看了眼身旁的女官,女官點頭,朝淑微公主出聲的方向走去。

    不多會兒,一個身材高挑,五官明艷的宮裝女子款款走來,「淑微見過母妃,見過容妃。」

    對一邊的芳嬪瞧也不瞧一眼。

    芳嬪卻急忙上前行禮,「臣妾見過康寧公……」

    「閃開,誰要你的行禮!不知廉恥的賤婢!」淑微公主冷哼一聲,一眼看見傅雲杉,眉峰冷厲,「你是什麼人?見本公主為何不跪?!」

    容妃在一旁輕笑,「淑兒,你可知這姑娘是誰?」

    淑微公主蹙眉,「管她是誰,她在皇宮不是公主不是嬪妃就不會高過我去,我說你……」

    「話都不聽本宮說完。」容妃好笑的拉了她的手,「她是新科狀元傅思宗的哥哥,皇上新封的安寧縣主!」

    淑微公主眼睛一亮,掙脫了容妃的手去打量傅雲杉,片刻後,親熱的拉起傅雲杉的手,笑道,「原來你就是傅妹妹,你哥哥一直誇你,本宮今日可算是見到活的了。」

    淑微公主繼承了母親的高挑身材,繼承了洪德帝的狹長鳳眸,鼻樑高挺,櫻桃紅唇,不動時略帶豪爽之氣,笑起時,確如陽光明媚,百花齊放,很是明艷動人。

    只是,她最後的話讓傅雲杉心裡微抽了抽,眉頭微蹙,哥哥什麼時候跟淑微公主扯上關係了?!

    淑微看到她眼底的排斥,笑著鬆了手,對一旁的女官道,「去把本宮先前準備好送傅家妹妹的禮物拿來。」

    「公主……」女官看了蕭妃一眼,蕭妃眉眼清冷,淡淡道,「淑微,安寧縣主一會兒還要去萃玉宮,你這一來一回耽擱時間太久了。」算間接的拒絕了女兒的提議。

    淑微神色有幾分不高興,四處看了看,伸手將腕上的紫色玉鐲退了下來,遞過去,笑道,「傅妹妹不嫌棄的話,就收了這個吧。」

    「公主厚愛,民女不敢受。」情況不明,傅雲杉怎敢亂收東西,只笑著婉拒了。

    那淑微公主卻不依,堅持要送給傅雲杉,推拒之間,紫色玉鐲摔落在地,碎成三段!

    淑微公主的臉色瞬間變了,秀眉緊擰,紅唇抿著看了傅雲杉一眼,一雙眸子也頃刻沒了溫度,看得出是真生氣了!

    傅雲杉拎裙下跪,「公主恕罪。」

    淑微公主半響沒動,最後親扶了她起來,「算了,一個鐲子而已,你也不是故意的。」說罷,強扯了一個笑,拍了拍她的手,「等你去過萃玉宮記得來永和宮找本宮,本宮將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你。」

    傅雲杉轉了轉神思,笑著應了。

    淑微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目送她離開,眉眼全是笑意湊到蕭妃身邊,「母妃,傅家妹妹長的真好看,怪不得傅思宗將她掛在嘴邊。」

    蕭妃慈愛的看了女兒一眼,知道女兒的心思,也沒多說,閒話了幾句,著人送她回宮。

    留下幾人又說了幾句話,容妃突然笑道,「玲瓏,我那塊四色大漠花的帕子呢?」

    容妃身邊的女官笑,「許是落在枕霞閣了,奴婢去取。」

    說著,屈膝行了禮,快步離去。

    沒多會兒,玲瓏回來,從袖中掏出帕子遞給容妃,「娘娘,您瞧,果真落在了那裡,險些被那幾個蹄子拿去了。」

    容妃笑笑,接了帕子放在桌上,蕭妃看了一眼,並沒在意,三人又坐了會兒,起身散去。

    回榮坤宮的路上,玲瓏小聲的回稟,「追上了,將皇上親賜大婚的事說了,淑微公主的臉色當時就變了,再聽到奴婢說是傅雲杉和六皇子在下面求的情,淑微公主立時就怒不可遏的轟奴婢走……奴婢瞧著,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容妃唇角露出一絲笑,「嗯,瞧著,火不旺的時候就加兩把柴,淑微跟傅雲杉做了對,元煦定不會坐視不理,元廬維護妹妹也定不會不管……這潭水越亂詡兒的勝算越大,皇上十個皇子裡可只有他是與老六的名字是同音,可見皇上對詡兒是不一樣的!」

    「娘娘說的是,二皇子雄韜武略在諸位皇子中均是榜首,再借了這名字的好,太子之位定能水到渠成!」玲瓏扶著她的胳膊,輕笑。

    容妃看了她一眼,一臉微笑。

    傅雲杉哪裡知道容妃的心思,隨著太監進了萃玉宮,一瞧見白昕玥紅腫的雙眼就知道哥哥當眾拒婚傷了她的心,顧不得和玉妃說上幾句,就告辭拉了白昕玥回了她的房間。

    白昕玥看著她,也不出聲,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噼噼啪啪往下落,眼中是又委屈又可憐。

    傅雲杉笑著嘆了口氣,掏了帕子給她擦淚,「二姐先別哭,等我把話說完再哭可好?」

    白昕玥身邊的宮女就很不滿的瞪了她一眼,「你怎麼能這樣跟公主說話!你……」

    「如華,帶她出去,我不想再看見她!」白昕玥看也不看那小宮女,對一旁的如華道。

    如華看了那小宮女一眼,應了,小宮女傻呆呆的被拉出了門外才哭著喊,「公主,奴婢錯了,奴婢再不敢了……」

    如華看白昕玥,白昕玥動也沒動,如華知道公主這是動了真怒,手下再不偷滑,拽緊了小宮女,幾步將她拽出院外。

    傅雲杉搖搖頭沒說話,二姐身邊有個常提示她規矩的人固然是好事,但若經常這般不分尊卑越俎代庖,留在身邊未必是好事!

    「杉兒,大哥恨死我了!嗚嗚……」白昕玥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覺得眼淚會自己流,只要自己想到傅大哥居然在大殿上親口推拒了他們的婚事……

    傅雲杉好笑的擦掉她眼中的淚,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我剛從太極殿過來,皇上早已寫好了聖旨,明天就會去家裡宣旨賜婚了!大嫂……」

    白昕玥的身子一僵,眼淚在睫毛上懸而未落,膚若凝脂,玉顏如畫,白皙的肌膚仿佛吹彈可破,縱是哭著也動人心魄。

    「杉兒!」白昕玥一把抱住傅雲杉,滿臉通紅,眼中卻帶著急切,「你說的是真的?父皇賜婚了?把我指給傅大哥了?真的嗎?」

    「是,是,是,是真的!」傅雲杉擦拭著她臉上又落下的淚水,眉眼彎成月牙,「哎呀,你再哭,我哥哥可要娶個腫桃子眼睛的新娘了!」

    白昕玥破涕為笑,抬手輕打傅雲杉,「你敢笑我!」

    「不敢不敢,大嫂饒命!小姑子再也不敢了……」引來白昕玥又一通輕捶打鬧。

    玉妃站在門外,聽到裡面傳來的笑聲,輕輕鬆了口氣,與心蘭一起回了正殿。

    「說是為了走近道被容妃娘娘、蕭妃娘娘和芳嬪攔在御花園說了幾句功在社稷的話,又碰巧遇見了康寧公主淑微,非要送傅三姑娘禮物,兩廂推卻之下,紫玉鐲子落到了地上,碎成三塊。」心蘭取了茶盞倒了杯遞給玉妃,「後來,容妃娘娘身邊的宮女追過去跟康寧公主說了幾句什麼,公主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奴婢想著絕記不是什麼好話。」

    玉妃揉了揉額頭,嘴角扯出一個笑,「等楹兒嫁出去,本宮也自請去廟裡住,這皇宮的爭鬥本宮早煩了。」

    「娘娘就是太為難自己了。」心蘭心疼玉妃,神色暗淡。

    玉妃笑,「皇上的心既不在了,守著這皇宮也確實沒什麼意思,不如離去的好。」

    心蘭動了動嘴,心裡重重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出了皇宮,已是戌時初的模樣,大件的東西已直接送回了家,冬青等在宮門口,瞧見她出來,立刻拿了手中的斗篷披到了傅雲杉身上,將斗篷裡面的暖手塞到姑娘手裡,嬉笑道,「三姑娘,快暖一暖。」

    傅雲杉笑,「哪裡就這樣冷了。」手卻抱緊了暖爐。

    冬青嘻嘻笑,扶了她進了馬車。

    車出皇城西門,一路朝正陽路而去,路過一品居,冬青撩窗簾探頭,傅雲杉閉目休憩,耳邊卻傳來熟悉的哀求聲,「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給我幾口吃的吧,我真是你們東家的妹妹……他們不是,我是,我叫傅半夏,你不信可以去問問你們掌柜的……」

    傅半夏!

    冬青看著外面一身破爛,衣裙不能蔽體,凍的哆嗦的女人和幾個熟悉的面孔,微扭了頭去看車內的傅雲杉,傅雲杉合著眼,開口,「她跟什麼人在一起?」

    冬青搖頭,發現自家姑娘還閉著眼後,忙道,「好像是方家那些人……是方家那些人,我看到方夫人了……」冬青有些吃驚的說道,「他們怎麼把自己搞的這麼狼狽,他們來京城的時候不是帶著幾千兩銀子的嗎?姑娘,傅半夏的下半身全是血,天啊!她像是小產了……」

    冬青猛的回頭,傅雲杉蹙眉睜開了眼,越過她去看車外面的景象。

    車夫聽到二人的對話,將馬車停了下來,冬青撩開的窗簾正對著一品居。

    只見,傅半夏抱著肚子,裙子被扯的七零八落,容顏憔悴,如三四十歲的婦人,皮膚毫無光澤,正哀戚戚的拽著一品居一個夥計打扮的人,「小哥,求求你,借我幾兩銀子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要掉了……求求你……」

    一圈人圍著指指點點。

    傅半夏身後站著一頭枯草的方之行,不遠處是方夫人,方之從和方之路兄弟妯娌不見蹤影。

    方夫人形容枯槁,唇角噙著諷刺的笑,似看個笑話一般看著傅半夏,往日的銳氣全都不見,一身的氣質也被粗布麻衣蠶食,「掉了就掉了吧,反正也沒錢養。」

    「滾!你們都滾!」傅半夏扭頭,神色悽厲,雙眸肆血一般看著方夫人母子,「我就是帶著我的孩子死了也不會再跟你們回去!方之行是魔鬼,你就是助紂為虐的畜生!要不是你們,我的孩子不會有事,不會有事……啊!我的孩子……」

    她身下的血汩汩的往外流,幾個有經驗的圍觀婦人不忍心,掏了幾個銅板塞到她手裡,「這位夫人,你的孩子指定保不住了,拿著錢去買點東西補補身子……」

    誰知,她的話還未完,方之行已經盯著那幾個銅板眼睛發亮,口中叫了聲,「娘!」

    方夫人立刻沖了過去,將傅半夏手中的錢搶了過來,傅半夏身子不利,被方夫人拖著往前拉了幾步遠,被方之行一腳踹翻在地,「賤人,和你堂姐一樣賤!呸!」

    傅半夏欲哭無淚,呵呵呵的笑,「方之行,我腹中的孩子是你們方家的骨肉,你以為我稀罕生下這個孩子嗎?」她悽慘的笑,「要不是大夫說我不生下這個孩子以後就也生不了孩子,我早把這個孽種打掉了!」

    方之行抬腳就去踹她,「賤人就是賤!被那麼多男人睡過誰知道你懷的是誰的孩子!」

    傅半夏抱著肚子躲著他的腳,「我沒有!陪男人睡覺的是傅迎春,不是我!不是我……」

    「行了,行了!算我倒霉,這二兩銀子是今日客人賞的,都給你了,趕緊走趕緊走!別堵在我們門口了。」夥計瞧見人越聚越多,無奈認栽,從懷中掏了銀子塞到傅半夏手裡,對虎視眈眈的方之行道,「你一個大爺們兒,哪裡不能找個活養活家人,讓你娘和你媳婦跟著你出來要飯受苦,真是什麼人啊!」

    周圍一片指責聲,不過指責聲未落,傅半夏剛到懷中的二兩銀子就被方夫人搶了去,「兒子,快走,給你爹買藥去。」

    「娘,再買一床被子吧,天太冷了……」母子倆說著話漸行漸遠,留下傅半夏坐在血泊中。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傅半夏抱著肚子哭的聲音沙啞。

    一群人氣憤的看著遠走的二人,唏噓感嘆。

    夥計氣極反笑,「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自己媳婦兒和孩子都不要了,嘖嘖……」

    「冬青,悄悄找個人帶她去醫館……」傅雲杉有些猶豫要不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頓了一下,嘆氣道,「孩子能保住就盡力保住吧。」

    孩子是無辜的……

    她終究做不到極惡,趕盡殺絕!

    傅雲杉閉上眼,冬青眸子閃了閃,應了,掀簾下車,在人群中拉了一個壯碩的婦人,塞了銀子給她,那婦人驚訝的看了她,冬青湊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婦人笑著點了頭。

    冬青又去了一品居一趟,出來時手裡拎著幾盒糕點,笑道,「讓四姑娘知道咱們路過一品居不幫她帶糕點,姑娘可是要被說的。」

    想到可愛的小妹和幾個月未見的家人,傅雲杉眯眼笑了,「那丫頭饞成那樣,活像家裡少了她的吃喝似的。」

    冬青打開一盒捏了塊送到傅雲杉唇邊,「姑娘從回來就進宮一直到現在,滴水未進,先吃點墊墊肚子吧。」

    「我不餓。」傅雲杉搖頭,「剛在萃玉宮吃了一點。」

    冬青笑著將東西收了起來。

    半個多時辰後,馬車停在別院,車簾未掀,就聽見外面傳來紛繁的腳步聲和對話聲。

    「娘,是三姐回來了嗎?是三姐嗎?」

    「三姐……」

    冬青掀開車簾,傅雲杉跳下車,揚起一張笑臉,「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媽,二舅、二舅媽,爹、娘,二姨,大姐、大姐夫,大哥,我回來了!」

    一口氣將一連串的稱呼都叫了一遍,傅雲杉星眸彎若月牙,巴掌大的俏臉上滿含笑意,衝著楚氏和傅明禮撲了過去,楚氏怔怔的,看著毫髮無傷的女兒,直到傅雲杉抱住她的腰撒嬌,她才哇一聲哭出響,伸手將女兒錮在懷裡,「杉兒!杉兒……你這孩子,你嚇死娘了,你要嚇死娘了……」

    傅明禮一邊嘲笑妻子,「杉兒回來是好事,你哭什麼?」

    一邊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傅思宗伸手拍拍妹妹的頭,露出一個極穩重淡靜的笑,只是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他激動的心情。

    沒人知道傅雲杉不在的這幾個月,他如何快速的成長,如何逼著自己堅韌起來,冷靜起來,有足夠平穩的心態應付一切事宜!

    小八雖然也紅著眼眶卻沒再像以前一樣哭泣,他也要向哥哥一樣長大起來,保護姐姐保護家人,站在他們的前面,為他們遮風擋雨!

    小八朝哥哥笑了笑,傅思宗欣慰的摸了摸弟弟的頭。

    傅剪秋笑出了淚,許長清笑著為妻子擦淚,「杉兒平安回來,你怎麼反而哭了?」

    傅剪秋但笑不語,淚卻落得越發洶湧,許長清伸手將妻子摟入懷中,輕輕拍撫著。

    楚二姨上去將傅雲杉從楚氏懷裡拉出來,一掌就打到了她背上,「你這孩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嫌命長!居然不吭不響的跑去遼東,太醫都沒轍的瘟疫,你怎麼敢去……」

    楚氏一把搶過女兒,斥責妹妹,「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你怎麼還打……」

    「你就慣著她,看她下次敢不敢做出更讓人心驚膽戰的事兒,我看你到時候哭不哭?!」楚二姨氣呼呼的罵。

    卻是一語成讖!

    傅雲杉心底軟的一塌糊塗,雖然被罵著,但是被重視著,被每個人牽腸掛肚著!

    而不是像前世,哪裡都是冰冷冷的一片,生父不認,同胞不理,閨蜜不親,愛人不真!

    傅雲杉笑嘻嘻的湊過去,「二姨,杉兒知錯了,下次再不敢了!」

    「你個瘋丫頭!還敢有下次?看二姨敢不敢打斷你的腿!」楚二姨氣紅了眼,伸手將外甥女摟入懷中,微微顫抖的身子將與她同高的傅雲杉摟入懷中,抬手在後背又是幾下敲打!

    楚氏心疼女兒,看著妹妹紅通通的眼知道她也擔心女兒,嘴張了幾張,也沒說什麼。

    楚外公和楚外婆互視一眼,長嘆了口氣,笑,「平安回來就好。」

    楚二舅很想學楚二姨上去給外甥女幾下,讓她長長記性又怕把孩子給打壞了,忍了忍,彈了她一個腦門,被二舅媽狠狠瞪了兩眼,楚二舅哈哈的笑。

    楚大舅文雅,只看著笑眯眯的傅雲杉說了句,「父母在,不遠遊!」大舅媽紅著眼拉著她的手勸慰了幾句,幾個表哥表姐個個都紅了眼,讓她不要再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反正家裡不缺銀子,不用她那麼辛苦。

    顧叔和玉嬸聽到她平安回來,特意做了一桌子她喜歡的菜,又不知從哪裡弄了兩壇三十年的女兒紅,一家人要舉杯共慶!

    司命遠遠走來,瞧見傅雲杉臉上的光彩和越發消瘦單薄的身影,眉間先是一喜隨即皺起,傅雲杉瞧見她,笑著招呼他坐在自己旁邊,斟了酒謝他,「司命,多謝你煉製的那些藥,多虧了那些藥,否則說不定我就回不來了。」

    瞳眸燦若星辰,晶亮異常,鼻頭微微染著汗珠,粉色的櫻唇勾著完美的笑弧,司命看著,笑了,「你平安回來就好。」

    傅雲杉重重的點頭,看司命喝了又斟滿一杯,「司命,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好的朋友!」

    司命臉上的笑一僵,看著她清澈的雙眸,點了點頭,「一輩子……」

    剛還甜如蜜的酒突然變得苦澀起來。

    一整晚,傅雲杉都在沒心沒肺的笑著,只覺得從裡到外,滿滿的都是歡喜,哪怕現在立刻死去,她都會笑的!

    吃過飯,傅雲杉和顧淮揚冬青一起去了地牢,幾個月的時間,初見時有著一雙水眸且妖嬈嫵媚的楚秋綾已是眼窩深陷,膚質粗糙,如同大街上的婦人一般毫無特色。

    看到傅雲杉,楚秋綾吃吃的笑起來,「小丫頭,你可真是命大,瘟疫都殺不死你!」

    「五次救援,皆以失敗告終,自此再無人來相救!」傅雲杉心情極好,一臉笑意,「楚秋綾,你的主子已經拋棄你了,你確定還要為她守著秘密?」

    「秘密?」楚秋綾瞥她一眼,仰頭看著地窖頂,神情有一絲鬆動,「什麼秘密都是狗屁!」

    傅雲杉眼眸一動,示意冬青將端來的飯菜放到她面前,楚秋綾笑了,「怎麼,想要一頓飯就套出我口中的話?」

    「不。」傅雲杉搖頭,「他們能來救你五次說明你很重要,要麼你掌握了什麼秘密,要麼……」傅雲杉一笑,不說話了。

    楚秋綾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嗤笑一聲,「收了你那心思,有本事就殺了我,我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咱們談個條件。」傅雲杉看著她,「你只要告訴我你知道的,我就答應你一件事。」傅雲杉眼神銳利,「什麼都可以!」

    楚秋綾拿筷子的手一頓,好半天才抬頭,「任何事?」

    「任何事!」

    楚秋綾眼中有了計較,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她抬頭道,「給我一晚上時間考慮,我明日給你答覆。」

    傅雲杉點頭,起身往地窖出口走去,快到地窖口時聽到楚秋綾在下面問,「若是……我讓你幫我保護一個人呢?保他一輩子平安健康……」

    「健康這東西我沒法給你保證,但我保證一定護他一世周全!」

    楚秋綾神色有些怔忪,唇角扯了個苦笑,喃喃自語,「是啊,連他都救不了他,都是我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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