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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1:35:37 作者: 沈南汐
    想他堂堂程氏總裁,一個在商場上打滾了十幾年,被業內稱為笑面狐狸的成熟男人,竟然被這黃毛丫頭玩弄於股掌之中!人家都是養虎為患,而他卻是被自己寵著的小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如果以璨現在他眼前,他會有把她捏碎的衝動。

    她不會想到,在這麼個簡單到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事件中,他與程氏為此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東坡里項目停工兩個月,他付出了上千萬的銀行利息;而僅三個月的時間,一線城市鏈鎖五星級酒店的入住率下降,又損失了上億的利潤。他每天除了程氏的正常運轉,最頭疼的便是應付媒體,甚至於放□段請一個網站老總或是二流報紙的總編吃飯。

    想他程氏總裁,什麼時候會把這等小蝦米放在眼裡了,可是他付出了所有的真誠,卻沒有換來她一句實話。

    蘇以璨!

    當這個名子輕輕划過他的舌尖時,他忽然有種心被掏空了的麻木。

    ****

    在這間著名醫院的血液內科的隔離病房,蘇以璨正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靜靜地看著病房內的年輕男孩,臉上平靜的沒有任何表情。

    男孩不到二十歲的樣子,看上去很瘦,又十分虛弱,可那蒼白的臉卻漂亮的像女孩子一樣精緻,烏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清澈,頭髮已經剃的光光,帶著防護帽子,手裡正拿著一款最流行的ipad正在玩遊戲。

    在他身邊坐著一個特別護士,端著一杯東西大約讓他喝,他有些不耐煩地搖了搖頭,那護士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他只好皺著眉頭喝了兩口。

    轉頭間,他發現了站在玻璃窗前的以璨,男孩有些呆愣了一下,卻盯她久久沒有轉動目光。

    特別護士大概發現了他的眼神不對,一回身看到以璨,便走到對講機前問她:「小姐你找誰?」

    「對不起,我找醫生。」蘇以璨低聲說了一句,又再看了那孩子一眼,終於轉身離開。

    以璨幾乎是小跑著離開隔離病房的,她來不及等電梯,順著消防通道匆匆跑下樓去。一口氣跑下了五層樓梯,才彎著腰,扶著雙膝大口地喘氣。

    沒錯,除了門口卡片上的名子,那雙濃眉都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像極了蘇航。

    這是以璨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看到這個男孩子,她同父異母的弟弟蘇澤煒。

    弟弟。

    她從未謀面,卻和她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弟弟。

    一個讓長年生活在黃土高坡的奶奶沾沾自喜,讓父親對舍妻棄女更理所當然的蘇家長孫;一個讓孫婉瓊驕傲的兒子,也是一個讓孫嘉琳常常寵溺地掛在嘴邊的弟弟。

    而不久的將來,他也許會結束年輕生命,給深愛著他的親人留下錐心之痛,也給他的另一個姐姐蘇以璨,留下千古罵名。

    以璨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眼圈澀的這麼厲害,她費力地彎腰垂頭喘息著,任憑眼淚順著她的眼皮倒流出滴到大理石地上,形成一灘水漬。

    這就是命運。

    他們錯過了二十年,今生今世他們只會有這匆匆一面。他也許註定就只有二十年的生命,她也是註定要踏上這道德的輪迴。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她第一次見到蘇航這個父親的時候。

    那是蘇航和林子葉離婚多年後,他第一次到A市出差,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別是什麼原因,他竟然找到幼兒園來看他這個從未見面的女兒。

    以璨大約只有三歲左右,蘇航看到她時,目光中沒有想像中的父親慈愛,他只是對著她左右的看,然後對著小小的、茫然不知所措的以璨喃喃地說:「我有個兒子了,那是蘇家的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小的以璨並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他口中念念不忘的兒子,卻給蘇以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許久以後,她曾問過媽媽,爸爸是不是因為想要個兒子才不要她和妹妹的?

    她還記得母親林子葉笑的十分慈愛:「當然不是,因為爸爸和媽媽不相愛了,所以需要分開住。兒子是他愛的另外一個女人生的,璨璨和童童有媽媽的愛就足夠了。」

    年輕的林子葉掩飾的並不好,她原想著避免仇恨教育,卻讓敏感懂事的女兒記住了母親眼睛裡被笑容埋藏的悲傷。

    就如同這一刻,五月的陽光亮的刺得她眼珠子疼。

    蘇以璨走出醫院的大門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表情,她微仰了下臉,一抹淡淡的笑容浮在臉上,卻未達眼底,漸漸凝成嘴角的一抹倔犟。

    做個壞孩子需要勇氣,積聚了二十年的仇恨一朝傾泄而出,像是掏空了她全部的力氣,只想著離開這喧囂的世界,獨自去遠方行走。

    可惜她走不掉也走不遠,她無法像妹妹那樣拋開一切。

    她是媽媽一個人生下的女兒,是媽媽當兒子般養大的長女,無論是仇恨,還是悲傷,都是她肩上應該承擔下來的責任,哪怕是再慘烈的報復,她也無從逃避。

    ☆、49

    「同學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請大家把畫筆收好裝到書包里,帶好自己的畫板,不要落下東西。今天下雨路滑,請大家注意安全。好,下課。同學們再見!」

    「蘇老師再見!」不太整齊的童聲響起,然後是一陣桌椅「噼噼啪啪」響聲,孩子們小鳥般飛出教室。

    蘇以璨摸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整好八點。

    董教授知道她離開程氏,便邀請她在段時間來為同心小學新開的特長班帶課。

    同心小學因為開設了美術特長班,秋季招生火了一把,兩個特長班已經不能滿足家長的需要了,因此李校長決定再開一個班,董教授多少知道一點以璨目前的處境,便以找不到合適的人代課為藉口,讓她先代一段時間課。

    待最後一名學生離開,她卻衛生間洗乾淨手,回教室拿上自己的書包,回身鎖上了教室的門,慢慢走出教室下樓。

    特長班在學校教學主樓的一間公共教室,她一手撐著傘,聽著雨滴打在傘面上「砰砰」的聲音,慢慢穿過不大的操場。

    出了學校的大門右拐是一個公交站,離學校東大門只有兩站遠的距離,學生剛剛下課,公交站等的人肯定多,所以她並不急著趕去。

    已經是五月下旬了,天氣已經熱了起來,她並不知道晚上會下起雨來,只穿了條牛仔褲T恤衫,走出教室才覺得冷。

    身後有車輛緊貼著她身側駛過,她本能的躲避了一下,那車子在越過她半個車身時地停了下來,在她呆愣間車門迅速打開,有人伸出手臂攬過她的腰身,不等她反抗,便整個人便騰空而起被拖進了車子裡。

    整個事件只有幾秒鐘,以璨只來得及發出短暫的「啊」的一聲,便對上了程中謙那雙陰冷眼眸。

    「開車。」他的聲音有種金屬的質感,聽得以璨從心底發出一陣振顫。

    他終於找上門來了,比她預計的時候晚了兩天。

    她以為Y大的聲明一發出來,他就會找上門來的,看來他還是忍耐了兩天。

    以璨收斂了臉上的全部表情,離開他的懷掌控坐到了緊貼車門處。

    車子直駛程氏公館。

    車窗外飄著細雨,在玻璃上划過一道道淚痕。

    這輛她從沒見過的奧迪被阿諾開的很穩,駛過廣場前濺起一片水花,停到了公館的大門前。

    阿諾打開左側的車門,程中謙大步跨下車,轉到車子的右側打開車門,大手一抓,把以璨從車上拉了下來。

    以璨的書包都扔在車上顧不得拿,一路被他跌跌撞撞拉進電梯,直到被他拖到了二樓書房。

    「來,告訴我,你還有多少仇要報?你還有多少詭計沒施出來?!」

    他冷森的聲音帶著絲陰鷙,眼神像兩把利劍刺到以璨的身上,恨不能把她凌遲。

    印象里,程中謙一直對她很縱容,不管她做的多離譜,他都會無奈地望著她寵溺地笑,哪怕她發脾氣踢他兩腳,他也只會皺著眉頭,一邊罵她臭丫頭,一邊拍掉褲腿,卻不會真的和她生氣。只是今天他的神情犀利的像看透了她所有偽裝,透著股讓她恐懼的,毀滅性的狠厲。

    以璨是被他直接扔到書房的大沙發上的,瘦削的身子輕飄飄地跌落在寬大的沙發一角,被雨水打濕球鞋上的水漬將雪白的羊毛地毯弄上了一塊塊污漬,薄薄的白色T恤粘在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身材。

    程中謙有些焦躁的甩下西裝,扯下脖子上的領帶,稍一用力,襯衫領口處的扣子崩掉了兩顆,露出了漂亮的鎖骨。

    他大步跨到沙發前,兩手撐住沙發靠背,俯□子看著咬唇瞪著他的女孩子,只覺得全身的怒火都集中在一個地方。

    「說吧,你還想利用我達到什麼目的!一併說出來,我幫你實現!」

    以璨蠕動了□體,對上那張漂亮的不真實的臉,卻被他眸子裡she出來的冰冷嚇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剛剛也淋了雨,前額的發稍已被雨水打濕,不同於以往的一絲不苟,在額角勾勒出一個優美的捲曲,濃密的睫毛微微往上翻翹,像一隻黑色的蝴蝶振翅欲飛,黑色的眸子透出鑽石般光芒,卻銳利的she在她的臉上,挺直的鼻樑猶如雕塑般釋放出貴族般的冷傲。

    這個完美的男人漂亮的像個藝術品,卻讓以璨有種要打碎他的衝動。

    「別把自己說的那麼無辜,如果不是你主動找上門來,我也利用不上你。」

    以璨淡淡地笑,恰到好處地露出兩頰淺淺的小酒窩:「是你一次次糾纏我,是你們程家和孫家夾雜不清,是你和孫嘉琳一直曖昧。而且,是她們先對我動的手,先傷害了我,否則我怎麼會有機會。」

    「所以,你就利用我。」利用我對你的憐惜,利用我對你的心疼,利用我,愛上你。

    程中謙低啞,幾不可聞。

    「如果一開始就將我與蘇澤煒不匹配的事實說出來,你如何看清孫家母女的嘴臉?你如何看到你父親與孫婉瓊卿卿我我的畫面?」以璨看著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退盡,愈發笑得燦爛,「我始終不答應去做配型,就是要讓她們抱著幻想。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舞台,足夠這倆個戲子好好表演了。如果不讓她們犯錯,我如何能讓孫婉瓊走進監獄?難道你不覺得很精彩?」

    「那我呢?你想沒想過我的感受?」

    「當然想過啊!」以璨答的仍是沒心沒肺,「如果沒有你,程家即便不幫著她們想辦法,孫婉瓊也會毫髮無損。」

    儘管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可程中謙仍覺得以璨的笑容像一把利刃,割得他全身血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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