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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1:35:37 作者: 沈南汐
可是以璨根本不買帳。
那對瘋狂的母女雖然是當年他拋棄妻女根由,但是一個男人能狠下心對大著肚子的妻子下手,趕著聽一個毫不相干的孩子叫他爸爸,不知道他這二十年有沒有午夜夢回睡不著的時候,他難道就沒想像到會有這麼一天,她這個命大不死的孩子向他來討債嗎?
「謝謝您向我坦白了這一切,但是我仍不會原諒您。」以璨喝住了他提起母親,接下來的話便說的心平氣和,「當年您不允許我出生,如今你就沒資格要求我救您的兒子。蘇先生,我仍幫不了您,請您回去儘快另想辦法的好。」
蘇航沒有想到以璨對他講述的真相提出任何疑問,也沒加評論,只是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態。
至此他才終於知道,這個女兒是鐵了心不想管他兒子的事,不由的心中一片冰涼。
「我對不起你,以璨,請你不要恨我。」蘇航的口裡不斷念叨著,見以璨仍是沒有半點反應,才終於轉身離去,渾混沌的眼裡是一片死寂。
以璨將他送出會議室,站在高高的樓梯上方,望著一步一顫往樓下走去的,已經顯佝僂的背影,心中突然湧起了一個想法。她很想追上去問問這個男人,他可後悔當年拋棄她們母女?他可後悔為了那段婚外情付出的代價?
不能問。
以璨明白自己不能問,她要問了,她們母女便是輸了。她只有越表現的毫不在乎,才越能刺痛他。
送走了父親,以璨緩緩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去茶水間給自己做了杯茶,回到座位上抱著杯子一邊暖著冰涼的手指一邊慢慢地喝。
她屏氣凝神回想了那天她體檢的整個過程,又將第二天醒來後程中謙的行為分析了一遍,慢慢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程中謙這段時間幾乎看不到,而劉曉非則帶著自己飛了幾個城市,有些地方基本就是巡視一圈,並沒有實質性的工作。想來他是怕自己聽到風聲吧,卻想不到是她的父親自己找上門來說出真相。
只是她還不清楚程家發生了什麼。
那天從醫院出來看程中謙的媽媽住在他的公寓裡,她就有些奇怪。但想著那是人家的媽媽,住在兒子家裡是天經地義的事,就沒有往深處想。現在想起來程媽媽當時說的話,像是也知道真相,只不過都瞞著自己一人罷了。
以璨瞬間只覺得脖子後頭髮涼。
還好,捐贈幹細胞需要嚴格的配型檢查,如果是需要捐個肝或是腎什麼的,是不是乾脆手起刀落直接就切給她兒子了?
呵呵。
以璨的目光冷冷地撇向了窗外。
孫家這些年一直享受特權習慣了,沒什麼事情干不出來。當年直接要求母親打胎離婚是這樣,現在要她捐骨髓也是如此。
現在貌似流行的是「我爹叫李剛」,孫家則是「有爺孫大槍」!恩蔭了三代還不夠,仍妄想祖祖孫孫橫行下去。
跋扈到猖狂。
劉曉非與她從早上在總部分手就一直沒有回來,以璨安靜地坐在那裡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這才發現自己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不覺有著恍然隔世般的感覺。
直到門口傳來敲門聲,才猛然驚醒。
助理室的門口站著倆位老人,一位是清瘦的老者,鬚眉皆白,拄著龍頭拐杖,卻精神矍鑠;另一位跟在後面的,大約六十不到,西裝革履,卻是精神萎靡不振。
以璨認出後面那位正是程中謙的父親程世華,大年初四她和程中謙在藍韻見過他和孫婉瓊在一起,因此印象深刻。
「是蘇小姐吧?」進到屋子裡,程世華率先開了口,從他的祈使句語調,以璨便明白對方是衝著自己有備而來的。
「我是蘇以璨,請問您有事嗎?」以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只好當做不認識靜觀其變。
「蘇小姐,我是程世華,是程中謙的父親,這位是阿謙的爺爺。」
「程爺爺,程伯伯您好。」見對方已經做了正式介紹,以璨便恭敬地上前問了好,請他們坐在接待區的沙上。
「蘇小姐,我父親來這裡,是想和你談談。」
從剛剛蘇航離去時,以璨已經預感到,從今往後不速之客將會越來越多,孫家絕對不會就此眼睜睜看著孫婉瓊去坐牢。果然,該來的已經來了。
「程爺爺您請說。」以璨打起精神準備全力應付,站在那裡一副洗臉間的模樣。
程老爺子擺了下手,指了指旁邊的沙發,頗有氣勢地命令道:」姑娘你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以璨答應了一聲,走到對面的沙發端正坐好,安靜地盯著程老爺子開口。
「姑娘,蘇家那個兒子生病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老爺子沒有繞彎子,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我知道。」以璨眼都不眨,根本沒準備和他打太極。
「孩子,我今年九十歲了,想勸你一句話,姑娘你願意聽聽嗎?」程老爺子語重心長,惦量了一下,這樣開頭道。
「程爺爺請說。」以璨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一幅傾聽狀。
「你母親和孫家閨女的恩怨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他們老一輩的事情我們先不去評論誰對誰錯,但是有一句話你聽說過嗎?」見以璨沒什麼表示,老爺子頓了一下,又自顧接口道,「相fèng一笑泯恩仇。蘇航是你的親生父親,生病的是你的親弟弟。你們是血脈相連的至親,有什麼大不了的恩怨需要你記恨一輩子?」
程老爺子看了以璨一眼,這番話說的尖銳,臉上卻笑的慈眉善目,根本不似當年橫刀立馬的大將軍,反倒像是個普通人家痛愛孫兒的老爺爺。
「即便他們當年做的不對,但也你不應該總記著那仇不放。你是晚輩,要知道做人應該以德服人,把他們感化了,以後你就有爸爸又有媽媽該多好。你才二十來歲吧,人生的路還長著呢,心有多寬路有多寬呢!」
老爺子大約對自己的立意表達很滿意,最後一句竟是拌著笑聲中氣十足的說出來的。然後便將頗有些壓力的目光看向一直垂頭不語的以璨。
終於,以璨抬起了頭,臉上笑意不改:「程爺爺,您老的心胸做晚輩的佩服之極,但我倒也有句話始終想不明白,想來您能告訴我答案。您剛才那些話的意思無非是要我以德報怨,那麼,程爺爺,您要我何以報德?」
☆、33
程老爺子被以璨的話問的張口結舌,蒼老如樹皮的臉上浮上了些許凝重。半晌,才砸吧了一下嘴巴徐徐地說道:「年輕人,心中懷著太多的仇恨,可不是件好事啊。」
以璨抬眸,笑的燦爛:「程爺爺,當年我可是還在我媽肚子裡的時候,就被親生父親和他的情人判了死刑的,您認為我現今感恩戴德得起來?假如把我換成您程家子孫中任何一個,您還能對他們說出這種話嗎?」
以璨當然說者無意,卻一下子直戳程家父子的心窩子,想想當年孫婉琳的插足,不只程老爺子臉色難堪,程世華的那張老臉都一下子漲得通紅。
兩位加起來有一百五十歲的長輩對一個小姑娘笑臉當然不好翻臉,更何況他們今天來的目的還未達到。
「小姑娘,也許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土。人,還是要往寬處里想。」程老爺子的話說的不急不緩,中氣十足,實在不像個快九十歲的老人。
「我當然往寬處想。我承認蘇航是父親,我還姓著蘇,我也祈禱孫婉瓊的兒子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以璨的臉上依然是笑吟吟,那口氣更是不容置疑,「只是晚輩不知道,程爺爺您當年在戰場上是否也是這種菩薩心腸?」
「此一時彼一時嘛。父女之間哪有什麼深仇大恨,蘇小姐這樣做,難道不怕壞了令堂慈善的名聲?」程家老爺子壽眉一抖,徐徐說道。
果然是有備而來的!
想必程家已經對自己進行了一番調查,程老爺子這句話也表明他知道母親抱養的童童,但是對其中內情又知道了多少?程中謙應該不會說出童童與陳家的真相吧?
真是應了薑是老的辣這句古話,程老爺子早已經洞若觀火,被以璨這樣奚落卻仍是不動聲色,反倒字字句句都透著玄機,不得不讓以璨佩服他的心胸和氣度,
「母親慈悲,並不是無底線。何況父債子嘗,母仇女報更是天經地義。法律並沒有規定我有必須救他的義務,程爺爺您曾位高權重,應該不贊成做以權欺人違反法律的事吧。程伯伯您雖然受人之託幫孫婉瓊的忙反讓自己陷入窘境,想必以後會多加警惕,不會再被朋友利用和出賣了,我當然也不會怪您。」
以璨忽然佩服自己的口才了,這種拗口的話都能說的這般流利,真是形勢逼人強。
「姑娘,雖然阿謙一直很護著你,但是內心裡還是希望你能慈悲為懷,否則也不會大過年的帶你去山裡看那些生病的孩子。孫家人為救自己的孩子舉止失當理應受罰,只是,你和阿謙的感情才剛剛開始,程家近來宅不寧,還請你多加顧念,否則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去?」
老爺子說的和藹親切,卻字字句句透著一股壓迫感。
家宅不寧?
以璨腦子划過疑問,抬眼看到程世華的垂頭喪氣,便電光火石間明白他的所指。
「程老先生,我想您弄錯了一件事。」以璨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眼裡有抹抗拒,原本客氣的用詞也變強硬而尖銳,「我從沒想過要做程家人。程伯父與伯母要分居,也不該因為這一件事就能導致,箇中原因相信他們自己清楚,您也不糊塗。」
想把屎盆子硬扣到她的頭上,門兒都沒有!
「程孫兩家源遠流長,如果為我一個外人就導致田伯母離家出走,那他們幾十年的夫妻感情也真是脆弱。老先生您太高看我了,我擔起這個責任。程伯伯,您說是嗎?」
程世華自做完介紹便一直沒說話,沒想到竟然被以璨一語揭穿境地,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一抹惱怒現在臉上,又瞬間掩藏了起來,說出來的也是極客氣的話:「蘇小姐,我父親的意思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孫婉瓊是孫家後人,對程家有恩,還是希望你看在阿謙的面子上不要追究的好,至於我出於幫朋友一個忙給您造成身心傷害,我在這裡給你道歉。」
「對不起,雖然我是昨天才知道這件事的,但我並不認為孫婉瓊不該追究。」
以璨憤然變色。
最該死亡便是那老妖精,憑什麼要饒過她!
「如果這件事情反過來,您還會這樣來勸說嗎?如果得絕症的是我,如果是我做了孫家所做的這一切,您還會這樣奔走說項嗎?程老先生,我尊敬您是長輩,但請不要要求我做力所不及的事。我只是平民的孩子,也只有平民的覺悟,所以請不要同我說禪!沒有盡責任,何來談義務!請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誰都沒有這個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