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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0:03:03 作者: 酒眼燈唇
結果過了幾年,到了老姨口中,得到的答案卻是斬釘截鐵的:「你爸就是泡狗屎,不配當人。」
我哭了,老姨也哭了,為了不讓老姨再流眼淚,我趕緊將眼淚擦乾,果斷選擇遺忘。之後漸漸知道,自己出生之前的那段時間,更像是家人秘而不宣的心事,從此再也不想提起。
我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小鄉村長大,直到七歲的時候奶奶去世,老姨回來。在一個人民教師的字典里,就沒有「學不會」這三個字。
老姨信奉著「沒有教不會的孩子,只有不會教的老師」這一真理,讓我一個晚上小學一整年的鄉下姑娘一路飛奔,直接跳級,一年級之後,飛升三年級,跟程悠悠成為了同班同學。這應該是我二十四年十一個月的人生中最高光時刻。
之後的所有考試,只要是有排名,名次必然不能低於全校前百分之十,於是我就以這樣還說得過去的成績,強撐倒霉體制,一路到了市重點實驗中學。
可這個世界從我出生開始,出的就是歷史性難題。
被迫復讀的那一年,我感覺城市上方的天空都是灰色的。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自己努力了這麼多年的結果竟因為一場荒唐的集體作弊而一筆勾銷。就在識盡愁滋味的時候,卻遇見了青春中難以忘卻的一眼萬年。
席珺是小我一屆的學生會主席,在學校卻因為長相出眾而頗具盛名。
只不過當時,我只是把席珺當作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小帥哥來憐惜。可當自己真的跟他成為同班同學並且有幸成為同桌的時候,我竟然覺得自己有了一種欲與天公試比高的妄想。
在短暫的二十年時光中,我從來沒有對任何男性動過心,當程悠悠在大學校園裡熱戀又分手,並且質疑我性取向是不是存在拉拉嫌疑的時候,自己依舊是個不知愛情為何物的傻子。
但是在自習課上,席珺傳來小紙條想要借自己數學筆記的瞬間,我好像知道了什麼叫怦然心動。
故事的第一行並沒有徐純,只是有一個懵懂的少女,還有高大帥氣卻只捨得留一個側臉背影的席珺。
時間被泡在滿池春水中,奔湧向前從不停留。在高考結束,宣告季良玉作弊取消成績的第二天,老姨就已經幫她找好復讀的班級,也是在這樣驕陽似火的夏天,開始了高四生涯。
剛剛進入班級的時候,我的背後仿佛就貼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高考作弊」四個大字。
好學校的學生有個很矯情的毛病,在他們眼裡,受害者是有罪的,輿論是單方面的,老師的話就是聖旨。
不分青紅皂白,也沒人會在意一個正值青春期的脆弱少女內心此時究竟多麼崩潰。他們像是帶著面具的怪物,隔離掉所有能夠影響自己考試心態的事物,只是像是看瘟神一樣看著我,誰都不肯跟這個曾被公開處刑的作弊嫌疑犯同桌。
聖人尚且教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我根本不是作弊的學生,只是那場考試一起連帶犧牲的炮灰。
蜷縮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看著上面鮮紅跳躍的倒計時字符,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人生已經沒有希望了,最好的青春全都因為一次又一次的烏龍消耗殆盡。雖然三年一次的陣痛對人的殺傷力算不上多強,但就像在血肉之中埋下了伏筆,整日提心弔膽,不知道那深藏已久的倒霉究竟什麼時候再度來臨。
我陷入死循環,但打破這個循環的,卻是席珺。
據不完全統計,在席珺最為學生會會長進入高一班級宣講的時候,每個班都有至少一個男生低聲嘟囔:「真是操了,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帥的男的。」
對於人類這種絕大部分極其自戀的物種來說,承認別人長得帥,尤其是承認同性長得帥,無疑是一件比難於登天的事情,但就是這樣的難事,卻在席珺身上實實在在發生了。
高四的一年是最努力的一年,如果不是因為在最難的時候席珺拉了我一把,可能現在我都不知道何為大學。
作為一個領導力出眾的男孩,在青年時期便能發出耀眼光芒。我依稀記得,那段被烏雲籠罩的時光。
班主任將試卷扳在桌面上,粉塵在空氣中漂浮,講台下的學生們筆尖細細簌簌的聲音從時間的縫隙溜走,老師喝了口水,聲音從丹田中厚積薄發,卻帶著幾分刺耳的尖銳:「咱們班這次考試,竟然有人作弊!這節課之後重新換座位,都別磨蹭。」
聽見作弊這兩個字,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我將頭埋得很低,雖然這件事情跟自己毫無干係,但長久以來的冷漠已經快將我壓垮。
前排幾個女生估計將凳子的噪聲放大,座位的間隔被桌椅分割成窄窄的細長條,我的位置則被空出一個巨大的豁口。他們用小學時候對待自己最討厭的人的辦法,將一個沒有任何過錯的人冷處理。
那天窗外下的雨很大,我看了一眼窗外的風景,因為環形教學樓的緣故,根本看不到遠處的天空。
我心想:「跳下去吧,如果跳下去就好了,再也不用看見這群噁心的人。」
但是跳下去太疼了,曾經在電視中看見過那種身體四分五裂場景,像是一根綿軟的麵條,全身上下不會有完整的地方。
我沒有犯錯,找不到理由這樣虐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