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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59:55 作者: 梨子甜甜
    這會兒他所有的偽裝都在江鶴面前不攻自破,懸掛在頭頂的那把刀終於落了下來,疼是疼了點,但終於像是得到某種塵埃落定的儀式一般,不再有走鋼絲般隨時擔心會掉落懸崖的彷徨不安感,反倒是心裡好過了一些。

    晉遠抬眸望著江鶴那張輪廓線條清晰的側臉,苦澀地笑了一下,沙啞著嗓音還是問了一句:「你都知道了啊。」

    江鶴沒有看他,只是聲音很輕很輕地嗯了聲,要不注意聽,幾乎都很難聽清。

    對於落到現在這個局面,晉遠並不覺得意外,原本應該由他親自向江鶴坦白他的性別才對,是他一直懦弱地沉迷在能夠有個接近江鶴的身份里不願意出來,才會使得他們今天走到這個地步。

    江鶴在知道真相後,沒有惱羞成怒地利用權勢打壓他,也沒有對他做出過任何很過分的事,僅僅只是一句到此為止,他已經盡了他最大的溫柔了來顧全他這個騙子,他也該知足了。

    晉遠穩了穩不斷往上涌的酸澀呼吸,儘量克制著自己顫抖不已的聲線,用盡全身力氣,真心實意地向江鶴道了歉:「對不起。」

    對不起,如果不是他太膽怯,也不至於讓江鶴先他一步來揭破這些,現在的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的,他願意接受這個江鶴給他的這個結果。

    車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一旁公寓樓里昏暗的燈光影影綽綽地從車窗外照射進車內,映得車窗里兩個人的神情都晦澀莫名,明明還是熾熱的炎夏,但此刻車裡的兩個人都猶如墜入那極寒的冰天雪地間,被凍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那,」沉寂了可能有幾分鐘也有可能一個世紀那麼長,最終還是晉遠滾了滾喉,忍著心裡那股針扎般刺痛的難受感,率先張了張口,「那我就不打擾了你了,你開車回去的時候,一定要自己多注意一點。」

    說完他就再控制不住微抖著手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然後頭也不敢回地快步走進了公寓樓里,他怕他再晚一會兒會在江鶴面前露出什麼醜態來。

    江鶴坐在車裡,透過車窗看著那一步步遠離他視線的消瘦身影,很奇怪,明明他所有的幻想都實現,他的執念也該都消散了才是,他現在應該感覺到解脫才對,卻不知道為什麼非但沒覺得解脫,反而心上像是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似的,有錐心刺骨般的疼痛從他的四肢百骸里湧向心口,疼得他腦袋一片空白。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緊捏在一起,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看著眼前那最後一抹消失不見的身影,突然一下眼眶就紅了,喉嚨沙啞地低聲說了一句:「今天你還沒有跟我說再見啊。」

    然而並沒有人回答他。

    車裡空寂寂的,只有淡淡的一抹餘溫還存在著,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就連這最後這一點溫度也最終消散,再也找不到影蹤。

    江鶴抓不住他這道會消失的餘溫,就像他也同樣抓不住到點就會消失的媛媛一樣。

    這次沒有說再見,是真的再也不會再見了吧。

    一想到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媛媛了,江鶴的心中一片悲涼,心口上的疼痛仿佛都要把他給千刀萬剮一般。

    他想不明白。

    他明明知道他的媛媛是假的,是由一個男人扮演出來的人物而已,明明知道這次之後他們就永遠不會再見了,但只要一想到以後都見不到了,他的心竟然會這麼疼,這麼的疼。

    等江鶴收拾好情緒,驅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接近凌晨了,他手裡提著一個酒袋子,站在門邊,目光一寸寸地巡視著這僅僅只是被人待過一天,就到處都是生氣的家,待在原地怔愣了許久,不知道過去多長的時間,他漸漸回了回神,然後慢慢換好鞋,將那雙粉色的拖鞋整整齊齊地和他的鞋子並排在一起,走近房裡,朝空蕩得嚇人的家裡輕輕喚了一聲:「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答他,他也並不在意,提著酒袋子在客廳轉了一圈,瞥見那被人抱過扔在一旁快要墜落的抱枕,走過去,拿起來重新在沙發上放好,又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掉落在沙發縫隙里的遙控板取出來,突然回想起晉遠坐在這裡不停按遙控板頻繁切換電視頻道,因為找不到自己喜歡看的電視時,一邊啃著蘋果一邊不耐煩的樣子,莫名地笑了一下。

    整理好客廳,他又提著酒袋子去廚房轉了一圈,看著吃過晚飯還沒有來得及收拾的餐桌,他放下手中的酒袋子,挽起衣袖,慢條斯理地收拾起餐桌來。

    江鶴一邊收拾餐桌,一邊又想起晉遠在這張餐桌上吃飯的小動作,又不由自主地搖頭笑了起來,可能因為跟他共處一個空間太拘謹的緣故,晉遠不太敢夾太靠近他的食物,也不太敢吃帶有骨頭的食物,就算是吃帶骨頭的食物,也會抽一張紙墊遮在唇邊,借著擦拭唇角的動作吐掉,他以為他沒有發現,還會小小得意地笑一下,其實他不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只是假裝不知道罷了。

    江鶴把整個廚房都收拾好了以後,洗乾淨手,這才拾起酒袋子,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打開主臥的房間門,在撞見床上那被人睡得皺巴巴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被子時,唇線輕輕一扯,唇邊流瀉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

    晉遠睡覺的時候很不老實,喜歡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找東西,被子被他裹在身上滾過來滾過去的,他有好幾次都是被他把身上被子裹走給驚醒,無奈只有把他抱住,他才會安安分分地躺著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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