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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47:59 作者: 反一無跡
青鳥舒展雙翼在雲間滑翔,洛從雲跪坐在鳥背上,眼睛眨也不眨地往下看,冷不丁出聲:「我知道了,就在這裡!」
東方勝尖著嗓子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洛從雲固執地重複道,「在這裡落下。」
東方勝依言降落,果然在離地面百米的高度,見下方有一個掩在層層護陣中的祭壇。台上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瘦弱的人影負手站在中央。
青鳥俯衝著穿過護陣,在突破法陣的瞬間,洛從雲從鳥背上一躍而下,落地後身體借著慣性往前沖了幾步,在離顧采衣幾步遠的地方堪堪剎住腳步。
他劇烈地喘息著,死死地盯著顧采衣地後背,雙腿抖得幾乎站立不穩。
顧采衣背對著他,似有些無奈地轉身,凝視著這個讓他感情複雜的徒弟,輕輕嘆了口氣:「你過來做什麼?」
洛從雲見他全須全尾,表情鎮定,心才稍微安下了一點,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還沒問你呢,你想幹什麼?」
「沒大沒小。再怎麼說我也是你老師。」顧采衣的語氣很平靜,「之前說好了,你和謝倬,誰做得好誰就是下一任南斗,結果如何?」
洛從雲眼圈紅了,惡狠狠地說:「誰要跟他比?他愛當就去當,我才不想當什麼南斗,我只想跟著你。」
顧采衣似乎微微動容,卻還是不容置疑地開口:「聽話。這是我的責任,我的命。你沒法替我,也沒法跟著……回去吧。」
洛從雲嗓音像是被劈開了似的,尖刀一般刮在聽者的耳膜上:「憑什麼!憑什麼人間的禍亂一定要你拿命來填?這些是天災!又不是因你而起,你為什麼一定要做這個救世主?」
他只恨自己生為妖族,不能替顧采衣去死。
也許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南斗垂下眼,輕輕嘆了口氣。
洛從雲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哽咽著哀求道:「你會回來嗎?像北斗那樣,你會回來的對吧?」
「會吧,但需要有人像歸墟東君那樣,帶著記憶和信物重新找到我。」顧采衣一歪頭,忽地露出一個淺淡的、堪稱溫柔的笑容,「文玉枰和雪墨雲子已經交給了你和小倬,好好收著,說不定能用上。之前總是對你們太嚴厲,但我知道,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南斗之位交到誰手裡我都能放心。你我師徒……就在此別過吧……青鸞信使,相識一場,請您看著點這孩子。」
說著他轉過身,背對著洛從雲,袖子微微一抖,洛從雲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就見顧采衣抬手,一把比修眉刀大不了多少的小刀快准狠地戳向自己的右眼。
洛從雲全身的血都涼了,他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受控地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仿佛這一刀是戳在了自己的心口,他痛不欲生。
天威壓下,來收取自己的祭品,洛從雲全身像是被凍住了似的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顧采衣顫抖著拔出小刀丟在一旁,蜷著身子跪下,鮮血像是一條珠鏈,滴滴答答落在冰涼的石祭台上。
昔日北鬥武神獻祭,獻出的是掌殺伐的右手。如今輪到身為凡人的南斗,獻出的則是一隻右眼。
地上的石塊從中間裂開,露出了千年前層層疊疊的古老法陣,是像墨汁一樣流淌的黑,將顧采衣的身子裹進了幽暗中。
洛從雲緩緩跪倒。他張著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顧采衣的身影消失,像是忘了怎麼哭。
師徒之誼與不倫的傾慕全都堵在肺腑,他痛得肝膽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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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收取祭品,平山內部的山體震動似乎停止了,但下一秒,震天的爆破聲響起,碎石飛濺,白遊從炸出來的狹小縫隙中一躍而出。
白遊用刀撐著地面,似乎也到了力竭的邊緣,汗珠順著面頰滴落到石縫裡。他左手一松,用以保護自己的反咒飄然落地。
「我在人間苦心經營百年,未曾想答案就在身後。」洛文曦扇著翅膀落到旁邊的石堆上,鱗粉折射著天光,「不管鳳翼族今後如何,我會先償還自己欠下的債。我會自請鎮壓中原地脈三百年,直到靈氣完成自然修復。」
他留在觀星台的身體在蔣茵驚愕的注視下「嘭」地散開,鱗粉像一把幻色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地,消隱不見了。
白遊的手還在血流不止,他沒理會洛文曦的明志豪言,摸索著在地面清出一塊空地,用手指蘸血,在地上畫起了符文。
洛文曦低頭看去:「這是……傳送陣?你要去哪?」
傳送符和傳送陣根本就是兩個量級的概念。傳送符是簡易版,只需用硃砂畫在紙上,傳送距離也比較短,像白遊這樣需要從西川平移到東海的,只能選擇後者。但製作傳送法陣極耗法力,一般會以珍貴的靈物為陣眼,幾人一同繪製完成。沒想到北斗在完成強殺鬼王、放血炸山之後依然這麼生猛,還能用血徒手畫陣。
白遊落下最後一筆,從懷裡取出一包藥粉,草草敷在手指上:「去東海接我媳婦。」
他殺鬼王、破平山法陣,算是盡到了北斗的責任,給上一次大劫留下的坑善了後。餘下的,他也來不及做太多,但守在東海的黎海若還在等他。
他在送黎海若前去東海褪鱗之後,便在東海之濱以剛找回的武神身份祈願,願替歸墟東君分擔一半褪鱗的痛苦,這是天道能做出的最大讓步。因此,黎海若在海底經受的他也切膚感受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