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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遊提著刀站在遠處最高的峰巒上，沉默地目睹了洛從嵐與鬼王曹子尋同歸於盡的全過程。

    那個美麗而淒艷的女子在臨死前，似乎轉頭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距離太遠，白遊沒看清她的表情，但他知道，那張臉上一定充滿了寧靜和釋然。

    幾百年糾纏的孽障和算計將他們的夫妻緣無情劈開，如今洛從嵐以身相抵，破除天罰，清除一切劫緣與因果，也許在下輩子，他們會幹乾淨淨地重新團聚。

    白遊遙望著盡頭殘破的石碑，心裡想著，結束了嗎？

    炎明符文不愧是白龍王義濟親自破解的殺器，鬼王真的被洛從嵐背上的符文炸成了碎片，連帶著鬼淵的天塹封條被炸開，平山古戰場將重新現世。

    數萬惡鬼見到天光，瘋狂地嘶吼著，向破開的出口處涌去，爭先恐後地逃離囚困了幾百年的牢籠。

    那邊的觀星台已經在出口處搭好了層層疊疊的傳送陣法，所有惡鬼只要踏出鬼淵，將會被盡數送到觀星台的萬頃山莊內，再由天機部和地支十二隊聯手將其誅殺。

    觀星台早就在首席和顧采衣的調遣下做好了應對準備，南斗在山頂首席宮作總調度，謝倬總領天機部，元琛帶著地支，其他各個長老和守夜人江故辭依次排開，此外還有其他家族接到消息趕來幫忙的，比如謝倬的母家銅骨蜥一族，就派了三十個年輕的後輩來參戰。

    鳳翼族此時自顧不暇，並沒有派族人來，除了一個南斗跟屁蟲洛從雲，以及剛剛趕到觀星台、一臉冷漠的流青王。

    洛從雲仗著有天機部同事撐腰，嬉皮笑臉地和流青王打招呼：「嗨前輩，又見面了，您怎麼也來了？」

    流青王看到這不要臉的後輩就生氣，身子一晃遠離了他，落到江故辭身邊。比起洛從雲那張賤兮兮的笑臉在面前晃悠，守夜人江故辭身上的酒糟味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有太玄留下的誓願和觀星台數代累積的陣法相疊，哪怕觀星台所有人都戰死在這裡，也絕不會有一隻鬼活著離開山莊。

    數萬惡鬼，足足跑了兩個時辰，大多數已經離開了平山。白遊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松，心口突然漏跳了一拍。

    就見地上散落的血肉碎渣正在緩緩凝聚，已經凝成了小半個人形。

    眼下鬼淵已空，中間無遮無擋，那張破碎的臉緩緩抬起，與白遊遙遙對視。白遊腰腹上的兩道細小的傷口突然隱隱傳來尖銳的疼痛。

    那不是曹子尋的臉！

    白遊縱身從山頭上躍下，近乎無聲地落到平地，提刀走近了兩步。

    洛文曦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那是什麼？」

    白遊輕輕吐出一口氣，閉了下眼睛。

    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那是樓面留給我的見面禮，他利用鬼淵和鬼王造出的真正武器。」白遊的右手按在寒星刀柄上，白森森的刀刃一寸一寸地出鞘，「他是當初在平山被天罰牽連的洛至沅，或者說，是洛世靈。」

    「等等，你是說剛剛和洛召嵐……洛從嵐一起炸死的不是曹子尋？洛至沅和洛世靈是同一個？」

    白遊糟心地瞥了他一眼：「零分，一個都沒猜對。」

    洛文曦怒道：「行行行，您老人家最機靈，所以這到底是誰？」

    「現在沒時間解釋。」白遊沉聲說，「接下來會是一場硬仗，我先能扛住再說吧。」

    洛文曦倏地閉了嘴。他現在算是只有一個頭跟著白遊，感知能力大不如前，卻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面前這個……洛世靈身上的鬼氣和壓迫感比曹子尋還要強橫數倍。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自知戰鬥力只夠送菜，非常識相地撲騰著翅膀飛離白遊的身體，白遊再沒看他，只說了一句：「你想留下觀戰也行，但如果我死在它手裡，你要趁亂把寒星刀帶出鬼淵。」

    「啊？」

    洛文曦有些呆愣地落到一邊。他突然意識到，白遊對他說這種話，是覺得自己會輸。

    那可是北鬥武神，他怎麼可能輸？

    白遊沒多做解釋，只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個人形身前站定。

    或者說，那個破碎的新鬼王。

    對方面目模糊，臉上的肌肉和皮下組織都暴露在外面，身上只有一件空蕩蕩的長袍，下面露出枯瘦的腳踝，四肢以一種不正常的角度微微向外扭著，赤手空拳，背後長著一雙殘破的蝶翼。

    那雙鳳蝶翅膀比洛從嵐的還大上幾圈，外圈卻參差不齊，像被利齒啃噬過似的，鱗粉也大片地脫落，上面原本華美的花紋已經模糊不清了，像是一段斑駁的畫牆，被油彩塗抹得不成樣子。

    他如今的樣子和白遊記憶中挺拔清舉的身影大相逕庭，但白遊能百分百肯定，他是洛世靈。

    因為他身上有白龍王義濟的味道。

    白遊想起之前他和黎海若一同上平山，在這裡他進入了一段幻境，講的是千年前白龍王為鳳翼族破譯炎明符文的那段往事。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那是洛世靈被拖入鬼淵之前布下的，是他拼盡全力留下的影像，是留給後人的訊息。

    如今他還是被做成了神志全無、殘破不堪的惡鬼，再沒法面對面地溝通了。

    想到這裡白遊右手持刀，縱身斜劈向洛世靈的肋骨。他從不廢無謂的口舌，也不願意擺花里胡哨的起手式，既然要打，就要以武將的方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