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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頁

2023-08-29 07:47:59 作者: 反一無跡
    只要殺掉一個,剩下的也就難成氣候。

    就見謝倬臉上飛快地滑過一絲釋然的神色,向後退了一步,手中最後一顆黃豆粒大小的雪雲子彈出,正落在流青王的腳下——

    天羅陣成型,刺目的白光大盛,流青王瞬間就動不了了。

    謝倬悄悄鬆了口氣,手上動作不停,一隻白瓷圍棋罐出現在流青王頭頂,法器催動,棋子瞬間歸位,連同流青王一起封入罐中。

    這裡本是一片花田,規模雖不像夢盈花田那樣大,卻也不算差。此時戰鬥結束,花被蹂躪得東倒西歪,沒有一株是立著的。粉白紅黃各色花瓣胡亂堆在泥地上,就像一張被弄髒抹花的美人面。

    東方勝從小到大都跟著白遊黎海若,這輩子都沒打過這麼硬的仗,她落地變回人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壓斷了兩根花枝:「那個……小天機,你那個罐子夠不夠結實啊?她會不會打破罐子逃走?」

    「應該不會。」謝倬小心翼翼地將圍棋罐子捧在手裡,「這也是顧老師給我的,和文玉枰是配套的法器。」

    唱晚伸來一隻手,東方勝握住,卻只拉著她的手左搖右晃,不肯從地上起來:「之前在北安嶺,南斗把文玉枰交給你用,是想讓你將來接替他的位子嗎?」

    「可能吧……」

    東方勝若有所思,這時手背忽地一燙,她看了一眼後馬上拉著唱晚跳起來:「白遊那邊也搞定了,叫我們帶著流青王回去——餓死我了,今晚孔昭說他會下廚。」

    說著她變回青鳥身,巨大的雙翼展開,載著背上的謝倬和唱晚向北飛去。

    ——

    他們離開後不久,守海關崖頂祭壇上突然起了一陣風,海浪似乎靜了一瞬。

    風過後,一個穿著黑袍的身影出現在崖頂。

    那人一手扶著山石,站穩後先彎腰咳嗽兩聲,嘴角溢出細細的一絲血,又被他用袖子胡亂抹去。

    接著他抬起頭,露出一張英俊分明的臉。陽光下能看到其顴骨處長著透明細小的鱗片。隨後他身邊出現另一個白袍長發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手肘,在他背上拍了拍:「還好嗎?」

    竟然是本應在東海下褪鱗的黎海若。

    黑袍那位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臂:「沒事,撐得住,送到這裡就夠了。你快回去吧,別誤了褪鱗的時辰。」

    黎海若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此一去,你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靈澤,你可要想好。」

    第109章 靈澤

    黑龍王靈澤此時的樣子和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龍神大相逕庭,黑袍下空蕩蕩的,消瘦得近乎嶙峋。兩頰深深地凹陷,唯獨一雙眼睛閃爍著濕潤的光澤。他拍拍黎海若攙扶他的手臂:「死在外面也無妨,我只怕死前都不能再見他一面。」

    黎海若半是擔憂半是挖苦地說道:「你還真是幾百年如一日的情聖啊。話說你知道去哪裡找他嗎?」

    此時已至黃昏,夕陽半沉,金紅色的晚霞給靈澤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顏色:「不知道,但我總能找到他。」

    黎海若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眼天色:「日月之交時分要到了,我得回去了,你……萬事小心」

    靈澤點點頭,含笑道:「你去吧,好好調養。這些年確實是辛苦你了。」

    黎海若似乎是不忍心多看他,默然轉身一躍而下,白袍下的雙腿在半空化成銀白的鮫人尾,身影消失在閃著碎金粼光的深藍海面下。

    靈澤沒回頭,只慢慢往前走了兩步。他太久沒化人身了,只覺得身上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肉都不像自己的,走起路來像被無數根細絲拉扯。

    但他的頭腦卻是一片清明,夏風帶著人間煙火和草木的氣息吹到他臉上,他似乎有點明白了,為何黎海若會貪戀塵世。

    那裡不僅有他的愛人,還有遠勝於孤寂海底的無邊聲色。

    分別前,黎海若告訴他,秦風月在東堂暫住,還給了他自由出入東堂的銘刻——事實上,哪怕沒有銘刻,東堂的陣法也未必會阻攔他,因為他與陣眼海獸骨骸出自同源——但靈澤心裡清楚,哪怕自己下一秒就能憑空挪到東堂,也多半見不到秦風月。別說是現在這具隨時可能吹燈拔蠟的殘軀,哪怕是全盛時期的黑龍王,大祭司也有的是辦法躲著他。

    他的身體撐不住傳送陣法的擠壓,只能慢慢往前挪,走到哪算哪。

    他慢慢走到祭台入口石階處,感覺有點氣力不支,便扶著風蝕的青石欄杆,慢慢坐到了石階上。他的脖子上掛著一顆圓溜溜的珠子,是用比目魚的眼珠煉製的,能隱去在凡人眼中的身形,至少走在街上不會因突然暈倒被熱心市民送進醫院。

    和黎海若一樣,東海是他法力的本源,離海越遠,力量越衰弱。但靈澤顧不上這些,事實上,法力多一點還是少一點,對他來說並沒什麼用。

    他坐下,弓著腰咳嗽兩聲,五臟六腑都被震得劇痛。

    咳過一陣後,靈澤把口中上涌的血氣勉強咽下,輕輕地說:「來都來了,讓我見一見好嗎?」

    秦風月單薄的身影緩緩現了形,離他只有三步遠,紅袍上繡著黑色的咒文,長發用一根黑酸枝髮簪挽著,雙手攏在袖中:「我很好奇,你的眼睛是怎麼恢復的?」

    「受血脈恩惠,僥倖能視物了。我本想以體面一點的姿態去見你,但再想想也沒什麼意義。」靈澤垂眼盯著對方血紅袍子的下擺,嘴唇勉強上挑,「畢竟你最狼狽的樣子我也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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