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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47:59 作者: 反一無跡
黎海若走到門口,正巧聽見她這句話,腳步一頓。
他想起在把祁北斕帶回來那年的年尾,德音琴里的琴靈孔昭在無數天材地寶的溫養下,終於從沉寂中甦醒。
他從琴身中現出靈體,容貌絲毫未變,神色平靜,就像是做了一場安寧的好夢。
祁北斕第一次見到他時,還習慣於以狐身行走,見狀好奇地跳上桌子,抬起爪尖撥了一下琴弦。
「小狐狸。」孔昭溫和地一笑,「你身上藥氣好重,可是受了傷?」
他面相俊秀溫雅,觀之可親。祁北斕在東堂養了一段時日,那點野性基本被消磨光了,聞言一耷耳朵,悶悶地說:「沒受傷,只是最近著了涼,歸墟東君逼我喝的,苦得很……」
這時黎海若帶著用來修補琴身的東海極品魚膠走到門前,聽見小狐狸似乎在說自己的壞話,眉一挑,正欲推門進屋,就聽孔昭輕輕笑了一聲,說道:「有些苦總早晚要吃的,怕苦的話,含一顆蜜餞就好了。」
仿佛往事重現,黎海若情不自禁地轉頭看了白遊一眼,抓起他垂在身邊的一隻手,用力地握了一下。
白遊像擼貓似的摸了一把他的頭髮。
就聽裡面的孔昭用和當年一樣柔和的語氣說:「這藥需趁熱喝,我備了蜜餞海棠。」
杯盞相碰的聲音傳來,黎海若深吸了一口氣,推門進了屋子,秦風月跟在他身後,眉眼低垂。
「海若,老白,大祭司。」祁北斕拉了一下被子,勉強笑道,「你們幾位居然一起來了。」
她接過孔昭手裡的小碗,將黑苦的藥湯一飲而盡。
孔昭往她嘴裡餵了一顆蜜餞,端著空碗站起身:「我去煎藥。」說著提起藥罐匆匆離開。
「海若。」祁北斕目送著孔昭走遠,才輕聲問道,「他在哪?」
黎海若自然知道她問的是誰,狠下心答道:「已經帶回東堂了,用秘法保存著,葬在哪裡你來決定。」
那是她幾世輾轉,尋了幾百年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卻在雷劫中死在了她的眼前。
祁北斕慘澹地笑了一下。
「是我害了他,我們註定無緣,強求不得。」她啞著嗓子說道,「若我不把他留在族裡,他就不會死。」
「不是你害了他。」秦風月在一旁突然開口,「他和害死你們全族的人有前債,這次還清了,今後才能再續前緣。」
白遊有些驚奇地一挑眉,一時有點分辨不出秦風月實話實說,還是隨口編瞎話哄她。
祁北斕閉上眼,整張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大祭司,當年在山林野廟裡,你說我和他緣分未盡,會幫我找到他。您能不能再幫我算算,我還要等他幾輩子?」
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如果太久,我就不等了……」
「我當初並非哄騙於你,只是因果一事,很難說清。」秦風月走到床前低頭看著她,「你這條命是被他保下的,若非如此,你會和族人一樣死在陣中。單憑這點,你也得掙著命活下去。」
祁北斕依舊閉著眼,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黎海若在一旁適時出聲:「北斕,現在需要你告訴我們,你的族人是如何遇害的。」
祁北斕沉默了好一會,才顫抖著吐出一口氣:「說來話長……我們誰也沒想到,那會是個致命的圈套。」
「我們這一脈的狐族起於有蘇氏,修行的是正統道法正一教,累世不曾作惡,靠保家鎮宅換取人間香火供奉。東北那一帶還有一支薩滿巫師在活動,和我們的修行法門不同,幾百年來也一直相安無事。」
秦風月在聽到「巫師」二字時眉梢一動
「但就在我回北安嶺的前半個月,那支巫師的首領突然上門來拜訪我們族長……」
巫師首領穿著長長的袍子,腰上系一隻皮鼓,臉色蒼白,身形高瘦挺拔,是個頗為俊秀的男子。
他對胡娘娘有意無意散發出來的狐媚之術無動於衷,落座後便淡淡地看向她:「胡族長,我想和您單獨聊聊。」
胡娘娘歪倒在軟椅上,單手支頤,嬌聲笑道:「有什麼要緊話非得背著外人說?況且我家桑蘭桑紅都是頂貼心的孩子,算不得外人——桑蘭,去給大巫師敬一杯茶。」
豐腴美艷的桑蘭領命,端著一杯濃茶,盈盈楚楚地走到巫師面前,呵出一口香蘭氣:「大人請用。」
巫師首領沒理會她,依然看著胡娘娘:「胡族長,事關重大,有些話只能說給您一人聽。」
胡娘娘聞言懶洋洋地一擺手,桑蘭桑紅立刻快步離開屋子,臨去前掩上了所有窗子。
「這些是我回到族中之後,桑蘭親口講給我聽的。」祁北斕倚在床頭,輕聲說,「回去一進門,我就見到他了。你們知道嗎?當時我的感覺,就像過了電似的,一眼就知道,他就是我找了這麼多年的人。」
黎海若聞言一愣:「他這輩子是個巫師?」
「嗯,我還奇怪為什麼族長會突然傳信招我回族,他居然自己上門來找我了。」祁北斕低下頭,盯著被子上的纏枝花紋,「我也沒想到他這輩子竟成了薩滿巫師。卦象上說他會轉世出生在北方,看來是生在了薩滿族裡,受了傳承。」
秦風月微微凝眉,在旁邊沒說話。
黎海若和白遊對視一眼。拜秦風月所賜,他們兩個現在對「巫師」、「祭祀」這類的詞也比較敏感,但現在還不能對重傷的祁北斕細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