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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47:59 作者: 反一無跡
畢竟天機不可泄露。
秦風月是世上唯一一個真正能窺測到天機的。據荀子姜親口認證說,秦風月的八字極輕,是個早夭的命格,偏偏還活得比誰都久。黎海若並不清楚他的來歷,也許知道他具體來頭的只有靈澤。
黎海若記得當年在東海仙山第一次看到秦風月時,他穿著一身繁複的大紅巫師袍,盤著腿坐在靈龜背上,雙目緊閉,眉眼中有一種冷冷的鋒芒。
黑龍王靈澤變回了人形,正鬼鬼祟祟地躲在仙山旁,像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地看他。
那時黎海若還是個沒離開過東海、什麼都不懂的小鮫人,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麼好看的人,本能地想去親近。但秦風月周身的冷肅的氣勢讓他有點害怕,於是他甩著尾巴游到靈澤身邊:「靈澤哥哥,他是誰呀?」
靈澤漫不經心地揉了一下他的頭髮:「是我從陸地上帶回來的。」
黎海若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問:「他是凡人嗎?」
靈澤不置可否,嘴角噙著一抹笑,眼神似乎黏在了秦風月的背上。
小鮫人並未察覺到自己受了漠視,鍥而不捨地追問:「你說他是你從人間帶回來的,那他是從人間的哪裡來的呀?他的家人呢?」
「從海邊一個祭台上。他是他們家族最後一個人,被壞人綁到了祭台上,我看他無依無靠的,就把他帶回來住一段時間。他性子安靜,你玩鬧時不許打擾到他。」
靈澤說這些話時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是怕被秦風月聽見,話音裡帶著點心虛和慫,但那時的黎海若並沒有分辨這些的本事,他半身泡在海里,也眼巴巴地盯著秦風月看,心想:「陸地上的人都要穿這樣的衣服嗎?」
真好看呀。
這時秦風月毫無徵兆地睜開眼,偏過臉遙遙看向黎海若。
黎海若睜圓了眼睛,無知無畏地和他對視。
秦風月看了他半晌,抬起一隻細白的手,沖他輕輕招了招。
這一下讓黎海若和靈澤都愣了,緊接著靈澤迅速反應過來,一把薅住黎海若的後脖子,提著他騰空而起,瞬間出現在秦風月面前。這重色輕義的龍王雙手卡住黎海若的腋下,像提著個大號的玩偶娃娃似的,舉著他往秦風月面前一遞,滿臉討好的笑:「喏,你是找他嗎?」
黎海若:「……」
他掙扎不動,憤怒地一甩尾巴,「啪」一聲抽在了靈澤腿上。
然而靈澤的殷勤並未取得什麼效果,秦風月看都沒看他一眼,只輕柔地拉起黎海若的一隻手,仔細地看了看他的手心。
看了一會,他微微抬頭,直視著小鮫人亮晶晶的眼睛,開口說出了他來到東海後的第一句話:
「你的緣,在陸地上。」
此時此刻,站在詭異的祭壇前,黎海若突然有一種開口詢問的衝動。他想問秦風月:「你究竟從星相中看到了什麼?」
是不是看到了這次大劫的結果?看到了我們的結局?
於是他脫口問了出來。
秦風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斟酌了片刻,才開口說道:「擺祭壇的,應該是一個我認識的人。」
黎海若心想你活了快一千年,認識的人還會少嗎,這說了跟沒說一樣。
「這種祭祀的手法我只見過一次類似的,具體名字已經不可考,也許它本來就沒有名字。」秦風月慢慢地伸出手,指尖在距離那燭九陰頭顱還有幾寸遠的地方停住,「是很多年前,一個樓面(*)大巫發明的祭祀法,也是用祭品堆成山水布局的樣子。只不過他用的祭品不是異獸的蹄角肢體,而是割下來的外族人頭顱和生殖器。」
「那裡面供奉的是什麼?」
「是他們選出來的祭子,一個活人。那個孩子會被十九根木頭楔子釘在架子上,三炷香之內放盡全身的血,再打開頭顱,破開腹腔,掏出腦子和內臟,攪碎拌入香灰里,和血液一起淋在堆成的山水局上。最後將頭割下,放在選定的位置。據說是為了鎮壓地底下的惡鬼。」
他描述得過於詳細,簡直令人不適,幸好黎海若和白遊都是上過戰場的。黎海若點點頭,繼續問道:「所以你認得那個布下祭壇的樓面?」
「認得,當時我就在祭祀的現場。」
「眼睜睜看著一個孩子被當作牲口殺掉?這可不像你的作風。」白遊在旁邊邊仔細打量著一張犭也狼(*)的皮,還上手摸了一把,活像在給黎海若挑大衣,忙裡偷閒地插話道,「我猜那個孩子最終沒死吧。」
秦風月的目光游離了一瞬,輕輕點了一下頭:「嗯,他被救下了,後來……生活得很好。」
黎海若憑藉自己和他有限交集所積累的經驗,覺得他似乎沒完全說實話。他繞著紅龍王嘉澤的泥塑像走了一圈,又問道:「那個孩子活了,樓面呢?」
「樓面死了,祭壇被燒了,他臨死前立下詛咒,說祭祀不成巫禱崩壞,這個村寨早晚有一天會被海獸吞噬。」
「海獸?」黎海若敏感地抓住了關鍵詞,「那個祭壇在海邊?」
「嗯,是一個沿海村子,民風相當野蠻。」秦風月似乎不太想多談這個話題了,「那個樓面雖然死了,但他有個徒弟。後來我去調查了一番,發現這種祭祀方法是他們那一脈的巫師獨創的。他們認為用肢體代替石塊來布局,威力會更強。」
「即使如此,也不排除是有人參照這一脈巫師留下的文字卷宗,模仿著布下了這個祭壇。」黎海若定定地看著他,「你剛剛說得是『認識擺祭壇的人』,而非『認得這個祭壇』。是什麼讓你確定了這是熟人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