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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47:59 作者: 反一無跡
「不光是她,你也要休息一晚,現在就去洗澡睡覺。」白遊撥弄了一下他已經變回去的短髮:「乖乖去躺著,不許想別的,我去檢查寒星。」
黎海若:「你不陪我睡嗎?」
「想什麼呢,你和我躺在一條被子裡,今晚還想好好休息?」白遊的態度相當堅決:「還要我扛著你去洗澡嗎?」
尋常夫妻都有所謂的七年之癢,他們兩個在一起過了好幾百年,依然能隨時隨地乾柴烈火,也沒看出哪裡癢。
是夜,白遊草草地洗過澡之後,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借著月光一目十行地讀著韓易水交給他的銅片。上面的字跡細小如蚊子腿,講得都是一些基礎的兵器保養竅門,隨便一本書里都能查得到。黎海若對這方面興趣不大,因此只是草草看了一幾眼就交給了白遊。但白遊是武將出身,自然看得出來,這上面記載的東西大概相當於數學裡的九九乘法表、語文里的靜夜思,是小學生中的基礎,根本用不著特地摘出來告訴他。
但最下方還有一行小字:韓氏之法,鑄之四齊,銅居其三,其一為刀劍本源之金鐵,一線器靈呼息吊之,其主可溯。
白遊想了想,起身離開了院子,找了一處遠離黎海若臥房的空地,試探性地從刀鞘里抽出寒星刀,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劃了一個小口,將鮮血滴在了銅片表面。
血珠落下的瞬間就被銅片吸走了,表面留下了一個小小的、暗紅色的圓點。緊接著,圓點不斷洇開擴散,最終覆蓋了整個銅片。
白遊想起自己對黎海若的承諾,謹慎地把它放在了腳邊,後退三步,一手扶在刀柄上,心想如果出來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先一刀劈死再說。
緊接著,那銅片表面亮起了幽幽的白光,就像一個播放VCR的投影儀,在其上數尺見方的空間內向白遊展示了一副圖景——
他看到前世的自己半跪在一片殘兵沙土中,半身浴血,周邊儘是橫七豎八的屍首斷肢,殘陽半面隱於西山峰頭,赤艷如硃砂,他的右手手腕被利刃割開了一條口子,傷口隱隱泛著不正常的青黑,滾燙的鮮血爭先恐後地噴濺出來,盡數澆在了豎插在他面前的寒星戟上。
血被戟身吸收,受到感召的寒星器靈跌跌撞撞從前方向他跑來,是二十出頭的青年模樣,但眉眼間依稀可以看出那個圓臉小男孩的影子。器靈奔到他身邊跪下,臉色蒼白,急切道:「你別動,我給你止血!」
「別。」前世的白遊臉被血跡和塵灰覆蓋,早就看不出英俊的底子了,開口就有血沫子從嘴角溢出,用力地一字一句說道:「我出不去了,大劫已止,我只能拿自己來填。你……咳,你帶著這個面具,一半交給他,讓他好好留著,再讓他把另一半給首席。告訴首席,到了履行約定的時候了。」
寒星強咬著牙,眼底淚光閃爍,抖著手從他鎧甲的腰間解下了一個銅製面具握在手裡。
白遊雖然忘記了前塵,但對這輩子的事還有印象,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他這輩子偶然策馬路過守海關時,村人交給他的那個。當時他無知無畏,隨手把面具戴在臉上,提劍攜酒,百無禁忌地上了祭台。在月色潮聲中的崖邊憑欄處,和他的海神重逢。
自此未盡的故事續上新篇,他們的情緣再次交纏。
「你告訴他……」前世的白遊似乎血已流干,氣息越來越弱:「魂魄入輪迴則前塵散盡,我不會死,也不轉生,你喝了我全身的血,也不會完全消亡,總有辦法回去找他。我們兩個都要歇一歇,叫他不許走,乖乖在家等著我……」
他的整隻右手從指尖開始,漸漸變得枯槁青紫,和平山鬼淵下受盡天罰的鬼如出一轍,戰神北斗保持著半跪的姿態,腰背依然挺拔,面對著日落的西方,生機斷絕。
此時戟身「咔」一聲輕響,從頭部的最尖端開始,緩緩裂開一個小口。
寒星戟本應該和主人一起因鎮戰場而折損,但主人的血是器靈最好的養料。在主人全身鮮血的護持下,寒星器靈還能勉強支撐一時片刻,使得靈體不散。寒星不敢耽擱,倉皇地抹了把眼淚,揣著面具起身踉踉蹌蹌地跑出了戰場。
在一邊旁觀的白遊終於琢磨明白了銅片上那行字的意思:良風劍廬的倉庫里多半存有當初重鑄寒星時剩下的鐵,配上韓家的秘法,用寒星刀刀身上的器靈氣息做引子,可追溯寒星器身上曾經發生的事。主人的血則能將其開啟。
若是劍爐不被炎明符炸毀,韓易水說不定能在七日後還原出完整的前情,但他只做了一天,因此只還原出了一小部分。
這時畫面視角轉換,他看到白袍長發的黎海若跪在前世的自己身前,將臉埋在屍體的頸窩處,顫抖地摟著他的脖子,似乎想用體溫讓全身冰涼的將軍重新暖起來。
旁邊跟他一起來的寒星突然也跪倒,伏下身子,端端正正地沖他的屍身和黎海若各磕了一個頭,緊接著器靈的身體變得透明,在夾雜著沙土的腥風中緩緩消散,寒星戟身碎裂成三截,「噹啷」一聲跌落在被血污染成黑紅的土地上。
黎海若張皇地伸出一隻手去拉他,堪堪碰到了一片衣角,器靈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不見了。海神雪白俊美的面容在將軍的肩甲處蹭上了一道血痕,從臉側直抹到耳邊,他呆在原地,保持著探手抓取的姿勢,臉上一片空白,眼裡最後半絲光亮徹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