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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47:59 作者: 反一無跡
青鳥信使的速度極快,幾乎在轉瞬間他們就到了西川一帶。乾燥的風捲起微小的沙塵,毫不留情地打在臉上。白遊側過身替黎海若擋風,說道:「既然觀星台搜過山,那麼他們不會發現不了那麼大一條龍。但連顧采衣都不知道這件事,說明內部有位高權重的人在隱瞞這件事。」
黎海若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露出了疲憊的神情:「若想喚醒真龍,必須用他們的魂血膽。所以我一度懷疑那十九具人骨的陣法是為了掩蓋真龍氣息,而不是用作鎮壓,因為他們是自願鎮守四方的。當時我打上釘子也只是為了填補缺失、防止山脈靈氣外泄。但我剛剛感覺到釘子有鬆動的跡象……」
當年的九州之戰,對世間格局影響最大的,莫過於神祇的隕落。隨著凡人的繁衍興榮,許多供奉的神像已經香火絕滅,大部分秘術典籍在四方的戰火中被付之一炬,上古的血脈在一代一代通婚中慢慢變得稀薄平常。
黎海若如今是世間唯一力量還算完整的神族,就算受到天道的百般制約,他隨手打下的十九根釘子也不至於隨隨便便就被撬開。
白遊安撫性地捏了一下他的手。
這時青鳥已經飛到了平山附近,透過雲層能遠遠看到半山腰地宮入口前高大的武神像。白遊打量著那尊威儀的石像,低聲說:「那是我留下的,對嗎?」
黎海若的眼睛黯淡了一瞬:「嗯。這是當年戰場的遺址。你曾經用一條手臂鎮住了萬鬼□□,後來我修建了地宮,為了守住入口,就造了這麼一尊石像。若沒有這一條通路,你怕是沒法離開鬼淵了。」
「但為何洛從嵐和太玄也知道這條通路?還能自由出入?」
「入口只有一個,但通路可以有很多條。我建的那條是利用法力本源的東海水。那天離開鬼淵時,我們不是取了一點樣本回去嗎?出來後我驗了一下,裡面混了一些雜質泉水,再加上平山天然隔絕靈力的屏障作用,使得我在東堂竟不能察覺你已經順著這條通路走了一個來回。」
說到這,黎海若垂下眼,盯著白遊腰側的寒星刀,輕聲說:「那太玄最好是別落到我手裡。」
東方勝在半空轉了個彎,平穩地落到了山頂石洞旁,落地就變回了人形,抱怨道:「今天風沙怎麼這麼大?眼睛都睜不開了……」
「辛苦你了。」黎海若拍拍她的頭頂:「眼睛不舒服就到我袖子裡躲一會。」
東方勝高高興興地變成一隻很小很小的青鳥,比蜂鳥大不了幾寸,一頭扎進了黎海若的袖子。
黎海若安頓好她之後向前走了三步,半跪下來,手掌懸在地面一尺處,閉眼默念了幾句咒文。
白遊就感覺到腳下一陣震顫,似乎是山石下深埋的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他轉身打量著那幽深昏暗的洞口,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
黎海若頭也不回地喊了一句,仿佛背上長了隻眼:「白遊!別亂走!」
白遊頓住腳步。
戰神已經是上輩子的榮光了,那時他是天命將星,是天道加封的武神,金甲加身戰無不克。如今寒星已從威風八面的神戟變成了樸實無華的佩刀,他死去又重活一遭,也就此滾落凡胎,用自己並不習慣的左手勉強撐起了「北斗」的名號。
因為那塊魂血膽,白遊並不記得上輩子的赫赫功業了,但他的身體本能還在,還沒能習慣武力驟跌的落差感。
於是白遊聽話地站在原地沒動,只是難得有些惆悵地想:我還能做什麼呢?
今後我還能保護他嗎?
黎海若只有在東海的一畝三分地才能完全放開手腳,留在人間一天,他就會被千條萬規束縛一天。哪怕有人出手傷他,只要對方不是神,他都沒辦法還手反擊。他哪怕殺一隻雞,可能都會降下一道神雷劈他一下。
砸個房子泄憤已經是他情緒發泄的極限了。
白遊以前不覺得有什麼。因為天下安定時,他不介意當個小白臉,只要象徵性地去單位點個卯,平時最重要的工作陪他家海神窩在家裡看八點檔。但如今山雨欲來,第二次大劫眼看就要降臨——
他卻不再有頂天立地的本事了。
想到這,他緩緩撫上寒星的刀柄,輕聲說:「過來一下。」
留在東堂的小刀靈受到召喚,瞬間從刀里鑽出來落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來啦!做什麼?」
白遊摸著他的頭,手一指那煙霧繚繞的洞口:「替我進去走一圈。」
器靈和其他生靈不同,靈體不會受外界創傷,除非器身本體受損。寒星應了一聲,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跑了進去。
白遊目送著他的背影,油然生出一種類似「不靠譜親爹支使小兒子做家務」的淡淡愧疚。但他就是不能親自進去。
不是他怕死怕危險,而是他必須對黎海若負責任。
他現在這條命有黎海若的一半,他也不再是當年無堅不摧的戰神了。所以他必須克制住冒進,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涉險了。受傷流血他自己不太在意,但黎海若在意。
白遊等到寒星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才轉過頭去。就見黎海若已經忙完了自己的事,正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
看到他回頭,黎海若露出一個很淺的笑:「我還以為你又要自己跑進去了。」
「我答應過你,今後會愛惜自己的命。」白遊慢慢地走向他:「不是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