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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47:59 作者: 反一無跡
    在話本故事裡,「鬼淵」這種聽起來神秘又邪性的地界,多半是會被密謀搞事的野心家們覬覦的。可實際上,這裡雖然稱得上物產豐富,卻實在太亂了。鬼族沒有邏輯和次序,全靠本能爭鬥殺戮。

    況且,整座西川就是一道天然隔絕靈力的天塹,真到了底層,符籙陣法還不如一根棒槌管用。當世修行者,雖說能人不少,修為高深者,動動手指就能移山填湖的也有。但那種地方就如同沒通網的村子,任你拿著345G手機,還是一樣只能看本地。

    對此,多年來各族堅持對此裝聾作啞,誰也不想靠近這個破破爛爛的攤子。能者多勞,維護世界和平的責任最終還是落在了觀星台的頭上。

    觀星台當年是國師修行的府邸,匯集天下能人無數,為保世間清平,以大國師為首的高人只好擔起了「清理」的責任,在漫長的歲月里給王朝擦屁股。後來王朝覆滅,觀星台被迫歸隱了一段年月,卻改頭換面作為隱世門派傳承下來,算來已經有百代了。

    而白遊,則是觀星台幾百年來最鋒利的一把刀。據說他當初是武將出身,不擅長那些花里胡哨的功法。他只會提著刀,樸實無華地砍人砍怪,並憑藉著那手刀法所向無敵。

    十年前,他進入鬼淵,走的是千年前各族聯手辟出的唯一的通路,需要現存的各族長老把各自保管的十三片碎玉拼成鑰匙,才能打開那道門。入口處用陣法符籙糊了一層又一層,比鎮子裡電線桿上的小廣告還厚,有幾道還是他親手布下的。若有鬼從那裡鑽出,他和以觀星台為首的各方勢力會第一時間察覺。

    那一套方法沿用了上千年,從未出過差錯。可這一次,白遊卻沒能原路返回。

    當年他被選中,奉命下鬼淵去清理「王」,卻在底層的「花心」里被困住了。

    那是鬼淵的最底層,像個巨大的消化器,四周的壁上布滿暗紅的褶皺,像有生命一樣微微蠕動著。他的符籙不知何時失靈了,無數惡鬼嗅見活氣,從褶皺中鑽出,扭動著形狀各異的軀幹撲向他。他苦戰了許久,不知道斬了幾百隻,在退到血海深處時,他發現了一扇隱藏的門,一個不為人知的出口。

    他滿身是血地退到門邊,門為他打開了。他被一股力量托著,送到了鬼淵外圍。

    退出去時,他尚未來得及封上那道門,就撐不住了。只好強撐著意識囑咐刀靈守在門口,便倒在了原地。

    那裡應該是處於「鬼淵」的外圍,竟還有稀微的靈氣波動,就像在無線網絡信號區的邊緣。最後一刻,他身上的一件護身的靈物感知到他小命快要不保,強行劈開空間把他送回了觀星台。

    如今他重傷未愈,便急著回西川,便是為了關上鬼淵的那道門,以及取回留在那裡的東西。他感知到自己記憶有缺,且本能地不信任觀星台的人,便只好憑直覺抓了一個小年輕替他開車。

    刀靈和他之間有一種感應,牽引著他摸回到了這個入口。

    他在醒來後聽到顧采衣和穆琮的談話,說在他出來後沒兩天,觀星台在各地的分部都抓到了從鬼淵逃出來的鬼。他第一反應想到,是自己逃出來的那個新出口失守了。鬼淵的局面已經平衡了上千年,能繼續保持下去最好。既然這個被自己打開的「口子」是個變數,那麼當務之急是要把它重新封上。

    實在關不上,就把那個便宜刀靈掛在門前當門神用。

    刀靈不會編瞎話騙他,那個出口被守得好好的,卻仍然有鬼爬了出來。

    兩道門都被排除了,那麼只能說明,還存在其他出口。

    再加上無故失靈的符籙,看樣子,是有人想讓他死在鬼淵下。

    一旦在那裡把小命丟了,就會從此變成惡鬼的同類,被永遠埋在深淵底部,永世不得超生。

    白遊站在淺潭裡。以他腳踩的地方為中心,水中升起了一個小漩渦,慢慢變大,把他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水流很溫柔,並沒有沾到他的衣服,只虛虛地裹著他,接著,他被帶著進入了旋渦。

    眼前一片流淌的深暗,白遊莫名其妙地被水流帶著走,如同被裹在一個大水泡里,他本能地沒有什麼戒備和不安。

    這水給他一種熟稔的親昵感,儘管他對此毫無印象。

    片刻後,他的腳踩在了實處,周身包裹的水流消失。臨散前,有幾滴水輕輕濺到了他的唇上。

    他鬼使神差地把水抿到嘴裡,嘗到一種淡淡的澀咸,帶著點熟悉的腥味,似乎是海水。

    這裡是西部山地,連鹹水湖都沒有,哪裡來的海水?

    他抬頭,看見自己似乎在一處峽谷里,左右兩側幾尺的地方都有石壁,在頭頂數丈處,有一線光亮。眼前是一扇大門,似乎是銅製的,面上還沒有完全被鏽跡侵蝕,仍有小片光亮的銅面,反射著星星點點的天光。

    光線不強,白遊左手提刀,把刀在地上磕了兩下,喚道:「小星星,你過來一下。」

    小刀靈的身影出現在他身邊,仰頭看向門的方向,輕輕一抖,向白遊靠近了一點。

    白遊拍拍他的頭,問道:「你是在那裡出生的,說說裡面有什麼,是我們離開的那個出口嗎?」

    寒星點頭,悶悶地說:「就是這裡,門後面……有鬼的臭味。」

    白遊一樂,隨手颳了下他的鼻尖:「你還能聞見味道?」說著,他後退一步,背貼石壁,用刀在右手掌心斜著劃了一個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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