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情深緣也深
2023-08-21 22:13:24 作者: 雷恩那
爾後,春寒料峭,春信終在這最後一波寒意結束後放肆來訪。
正霖二十三年,春。
重生在這一世的蘇練緹年十九,芳華正盛的她深覺在過去的一年裡活得簡直堪稱波瀾萬丈,許多事出乎意料,許多的不可能亦都變成可能,彷佛天道令她一再回到十八歲,就為了與某人相遇相知相惜。
而今,才感覺日子稍稍回歸了上一世她所認知的那樣,老天爺又帶給她一項驚奇——她家師父竟又動了想收徒的念頭,很可能她就要添一個小小師弟!
真的是「小小師弟」,也才十歲的男孩子,聽說已經能靠著針黹活兒幫身為裁縫的寡母撐起一個小家。
於是她謹遵師命,今兒個特意回一趟「幻臻坊」幫著師父掌掌眼,順道考核一下這位未來的小小師弟「功力」約莫幾成高。
結果令她好生驚奇,很能明白師父為何想收之為徒。
那孩子不僅針線繡縫熟練,對於繪製繡樣和織圖天分也高,難得的是品性好、耐性亦佳,當真是株好苗子,甭說她家師父動心,連她也動心。
正式拜師的日子定在三天後。
蘇練緹給未來的小小師弟備了一大盒子的果脯和精緻小食,並讓自家侯爺遣給她的一名護術送孩子回家,她想著要把師弟辛守鴻和師妹方景綿叫來師父的彩園,再由師父親口告知他們收徒之事……
她才想著,人就暈過去了。
當今日跟去「幻臻坊」的護衛快馬傳來寧安侯夫人暈倒的消息,宋觀塵破天荒怠忽職守,皇城軍司的武練才進行到一半,他就把向來親力親為的活兒丟給副手,策馬朝「幻臻坊」疾馳。
聽到妻子出事,那瞬間彷佛天塌地陷,他頭一次體會到這般滋味。
萬丈紅塵,茫茫人海,那是他兩世為人才得以尋到一抹光,也就只有她明白他的一切,醜惡、痛苦、憎恨、算計……他黑化的那一面能坦然向她展露,不需藏著掖著,也就只有她傻得那樣溫柔,直直走進他心裡,任他懷抱她的光,吸食她的美好,將自己偽作光明。
她若然不在了,他會如何?
大步踏進「幻臻坊」時,他面上神態、身上迸發出來的氣勢,令在場所有人貼牆的貼牆、抱柱的抱柱,沒誰敢上前寸步。
倒是花無痕像已猜到他會趕來,朝他微微一笑,平心靜氣道:「正歇在她未出閣之前的小院裡,侯爺盡可去探探。」
宋觀塵什麼虛禮也顧不上,僅硬點頭,隨即風也似趕到絲芝小院。
他趕到時,從裡邊出來的方景綿險些撞在他身上。「師姊夫!」
宋觀塵一把將她拎開。當真是用「拎」的,他抓住小姑娘的後頸子,直接提著擱在一邊去,且還得慶幸他不是用拋的、丟的或擲的。方景綿卻哀叫了,不是哪裡被拎痛,而是心疼擦得乾乾淨淨的木質地板。
「師姊夫、師姊夫!得脫靴啊!沒脫靴不給進!」小姑娘非常有原則,鼓著小臉跳過來擋人。
宋觀塵沒跟她囉嗦,除下兩隻黑靴立時往她懷裡塞,他腳步停也未停,筆直朝裡頭被垂紗輕掩的內寢間走去,任由小姑娘在他身後不滿地嘟囔。
「侯爺。」蘇練緹的兩名貼身丫鬟剛收拾好葯碗,端著托盤撩開垂簾走出,齊齊向宋觀塵行禮,其中一婢子抿唇笑道:「夫人已醒,正等著侯爺。」
不用宋觀塵指示,兩個貼身丫鬟雙雙退了出去,把地兒留給自家主子們。
宋觀塵撩開紗簾入內,整個人略僵硬地走近榻邊,然後坐下。
從頭到尾兩隻眼睛瞬也不瞬,只曉得要緊緊盯著榻上那人兒。
那人背靠迎枕半坐半臥,臉色較尋常時候蒼白,唇瓣也好像白了些許,但眸光是清明澄澈的,一如既往如許溫柔地看著他。
「當師父跟我說,有一名護衛趕去找你,妾身就想著侯爺定要跑來的。」靦腆一笑。
「其實只暈過去幾息罷了,就坐著跟師父說話,說著說著忽覺胸口發悶,腦袋瓜便往桌面上趴了下去,兩個丫鬟很快就把妾身扶住,所以一切好好的,哪裡也沒傷著。」
「哪沒傷著?師姊拿臉撞桌面時,把下巴
..
磕出一小塊瘀青啦!」原來方景綿還沒離去,探進內寢間揷話,懷裡還抱著宋觀塵硬塞給她的大黑靴。
蘇練緹順手抓起一顆小抱枕朝師妹丟去,後者笑嘻嘻輕鬆躲開。
「不是要去幫我買張記的蜜餞嗎?我要吃釀酸梨和甜醋梅,饞死了,還不去?」
方景綿笑得更清亮,脆聲道:「好啦好啦,這就去這就去!師姊明明沒有多愛那些酸酸甜甜又鹹鹹的零嘴兒,現下卻直吵著要吃,欸欸,果然肚子裡有娃娃了就不一樣囉,還有師姊既然懷了身孕,可不好再拿枕子丟我,要養好力氣準備生娃娃呀!」
這丫頭絕對是故意的!
蘇練緹本想讓她家侯爺先緩一緩氣,因為他明顯驚著的模樣,面龐輪廓那樣緊繃,眉目顯現出厲色卻染著惶惑,他很不安,她能輕易察覺。
她想等他氣息穩下再告知他,為何她會胸悶發暈,但景綿跳進來直接攤牌,小姑娘話一說完轉身就溜,根本很故意。
內寢間裡只剩他們夫妻倆獨處。
蘇練緹望著面前傻了似的男人,有些擔心了。「侯爺……你沒事嗎?」
隨著方景綿爆出的那些話,宋觀塵怔忡的目光從妻子臉上移—蓋著暖被的肚子上,然後,定住不動,連眼珠子也不動。
「侯爺你……啊!宋觀塵!」蘇練緹驚呼一聲,眼前高大男人宛如被斷了線的提線木偶,「啪!」一響倒在她腳邊榻上。
蘇練緹連忙推開被子傾身去看。
「本侯……本侯沒暈,只是……突然像沒了力氣。」連續重擊心靈神魂的驚嚇,任他再剽悍也快挺不住。
妻子正緊張地幫他解開腰帶、扯松他的襟口,試圖想讓他呼吸順暢些,宋觀塵仰望那張美好的鵝蛋臉,緩緩露笑。「夫人親我一口吧,親親我,本侯就精神了。」
他的所求很快得到回應,蘇練緹憐惜地撫mo他的俊頰,低頭親吻他。
纏綿繾綣,氣息交融,他沒有讓她退開,而是接手掌控,從被動變成主動,邊吻邊坐起身,把她吻回那團大迎枕上,終才放了她。
他找到她顎下一小塊已抹過涼膏的青紫,愛憐地親了親,一隻大掌輕輕貼上她平坦的肚腹,瞳仁兒微湛,彷佛仍不敢置信那裡頭正孕育著一條生命。
蘇練緹將手覆在他手背上,輕聲道:「師父的哮喘症這一年來皆是請太醫院的人過來診治,幾回下來就跟一位周姓御醫交往深了,妾身暈過去那時,剛巧周御醫給師父送葯,後來把了脈,確定是喜脈無誤。侯爺剛才來時,在前院廳堂上沒見到周御醫嗎?」
宋觀塵搖搖頭。「本侯沒留意堂上有誰,只想儘快見到你。」
聞言,她抿唇一笑。「妾身嚇著侯爺了。」
他展臂將她攬進懷裡,臉埋進她豐柔秀髮中深呼吸,仿佛這樣才能平復「受重罰」的心靈。
「關於孩子,侯爺覺著如何?」她與他十指相扣。
「夫人與我房事和諧,每每本侯金槍不倒,戰得夫人頻頻求饒,本侯滿身精華全給夫人,次數又那般頻繁,夫人自然是要懷上的。」
這遲人緩過氣兒後又來逗她!
蘇練緹邊笑邊捏他的手指,臉蛋暈紅。「你、你……誰問那個啦?妾身是問,侯爺心情如何?妾身肚裡有小娃娃了,侯爺歡不歡喜?」
「不歡喜!」
「啊?」她略緊張的抬眼望他,見他雙眉微糾,面頰微鼓。「有了娃兒,夫人心裡就裝著別人了,本侯地位堪憂,如何歡喜?」蘇練緹瞠陣結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都想抓他的手咬一口。
「有你這樣當爹的嗎?還跟自家娃兒吃起醋來?」
「就吃醋!」他大爺理直氣壯。
「你、你你……」好氣也好笑,罵不出話來,只好湊上去亂親他一通。
宋觀塵一掌扶著她的後腦杓,毫不客氣地親回去,鬧到最後兩人都笑了,交頸相擁在彼此臂彎里喘息。
好半晌,內寢間裡只有兩人或交錯或相疊的呼吸聲,還有那只有對方才能清楚捕捉的心音,心心相印,靈犀相通,這一世他們擁有彼此,而今又添一條小生命。
蘇練緹聽到她家侯爺略帶鼻音的低語,溫息徐徐拂進她耳里——
「剛才那是蒙你的。夫人許給本侯的不只是身子,還有心,還有魂魄相依,你識地我三世,而我終在這一世得到你,如今我有了你,有了孩子……試問,怎可不歡喜?」
他被她推開一小段距離,只為看清楚那張俊顏。
果不其然,他的眼眶已泛紅,那令蘇練緹一顆心又酸又疼又覺無比甘甜。
她再次投入丈夫溫暖寬闊的懷抱,說出了令他安心的承諾——「妾身三世為人,就為與侯爺結這一份緣,情深緣也深,輕易不能離……宋觀塵,你在我心上,永遠無誰可以取代,你可明白?」
某位大爺一看就知道內心已十分受用,摟著得來不易的媳婦兒,偷偷笑得見牙不見眼。
「嗯……」有點小傲嬌地哼聲,健軀卻是誠實得很,緊蹭著媳婦兒不放。
他抱著她,親吻她的耳珠,歡喜道:「夫人離不了我,本侯總算徹底明白。夫人放心,我絕不會離開你。」
蘇練緹笑了,偷偷笑在心裡。
沒辦法呀,她家侯爺就是需要多多寵愛的孩子,怎麼寵都不夠的。
她願寵他,心甘情願縱著他,只求他身上無傷、心上的傷亦能疫愈。
這一世,他們來到彼此身邊,情緣纏綿,開花結果,他們會很好很好,會十分圓滿,會有更多新的展開等著迎接他們。
前景可期,繁花似錦,她有心愛之人並肩同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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