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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30:09 作者: 雲上君子
佟嘉被成功搶救,他臉色蒼白地坐在證人席上,說出了所有真相。
谷飛犯□□罪時還未成年,而且孤證不能定案,單靠佟嘉一面之詞,這一條罪名很難成立。
那個女生跳樓那天,夏望看到了她的屍體。這成為了夏望多年來的噩夢。
谷飛不僅殺了她,也殺了他。
所以,夏望決定讓谷飛付出殺人罪的代價。
哪怕以自己的生命為籌碼。
出人意料的是,谷飛承認了17歲那一樁□□案。
最終,谷飛數罪併罰,判處無期徒刑。
法庭宣判谷飛刑期的那天,佟嘉走出法院,望著遠方,說,對不起,是不是太晚了。
這是對那個女孩說的。
夏望,也就是佟嘉,刀傷康復後接受了心理治療,數年後,在陽光下重新展開了笑顏。
Happy ending。
過程中所有「激情戲」自然是被刪得渣都不剩。
片尾曲《安》在影院裡響起時,易謙長長地呼了口氣。
媽的。
不容易。
太他媽不容易了。
這個結局是他和尚雲爭執得最激烈的地方。
一部電影,點睛之筆就在於結局,就得停在恰到好處的地方。
尚雲堅持《殺人犯》就該停在谷飛和佟嘉在酒店那一幕。
那之後的故事,對於《殺人犯》,不重要。
有些事情,有很多事情,終究歸無常的命運管,不歸導演管。
但易謙堅持,導演得管。
還得管個明明白白、圓圓滿滿。
「狗尾續貂。」尚雲說。
原版里,本就被谷飛「殺死」了的佟嘉以再次被谷飛殺死的方式,錘死了谷飛的殺人罪。加上谷飛和佟嘉的床照、谷飛約佟嘉那一通電話、谷飛在家裡帶上了水果刀來到酒店……證據鏈完整而清晰,谷飛的故意殺人罪坐實,刑期至少20年打上,不排除死刑。
但尚雲並不在電影裡透露後續結果。故事本身已經講完了,法律的部分歸法律管。
前景無論是光明或是黑暗,都有可能。
現在,佟嘉沒死,谷飛的故意殺人就變成了殺人未遂,理論上會從輕處罰。
而谷飛又承認了13年前的□□案,這樁案子的唯一證人是佟嘉,此外沒有任何切實證據。谷飛算不算自首,□□是否導致受害者自殺的直接原因,都會影響到量刑。
何況,尚雲自己都沒法理解,為什麼谷飛要承認這樁案子?
突然良心發現?
總之,為了確定量刑標準,警方就得去接觸自殺女孩的家人,就不得不揭開女孩家人塵封13年的痛,也許會引起公眾對這個女孩及她家人的關注,造成二次傷害。
而佟嘉13年後才說出真相,又間接傷害了谷飛的妻兒,他會不會遭受更進一步的網暴?
面對這種壓力,抑鬱症真的能順利治好?
案子複雜化了,一拖可能就是一兩年甚至三五年,谷飛是得到了懲罰,佟嘉、女孩家人、甚至谷飛的妻兒卻同時也要承受折磨。
尚雲問易謙:「這就是你們想看的happy ending?」
易謙:「……」
易謙:「……」
易謙:「……」
易謙:「誰會跟你糾結量刑準不準確,我們拍的又不是刑偵片,結局也不需要呈現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觀眾只是想看到壞人罪有應得而已。」
是的,沒人關心細節,也沒人在乎背後的深層邏輯,大家不過是想看到□□犯、殺人犯下半輩子都過不好,脆弱而正義的好人從深淵中走出來。
人們想得到保證,哪怕只是從一個明知是虛構的故事裡得到保證:總有希望的。
總會越來越好的。
全場熱烈鼓掌,易謙回頭看去,不少觀眾臉上泛著水光。
這和柏林電影節的場景不一樣。
那時候,沒有人哭。只有沉重,壓抑,深入骨髓的撕裂。
現在,他們成功地煽出了一行行眼淚。
易謙轉頭看身旁的尚雲,尚雲臉色平淡,漠然地望著銀幕,光在他臉上跳動,幽森又無情。
易謙在尚雲臉上看不到半分「成功」的意味。
《殺人犯》主創團隊在現場開了一個簡單的發布會,慶祝《殺人犯》全國首映圓滿成功。易謙知道是「成功」了,他感受得到觀眾們的情緒。
尚雲則興致缺缺,近乎敷衍地回答了媒體的一系列問題,但凡涉及到創作這一塊,他要麼cue易謙,要麼用些假大空的模板句子來應對。
也不算推脫,如果說第一個版本的作者是他,第二個版本的作者就是易謙。
出了影院後,尚雲對易謙說:「易謙。」
易謙回頭看他。
「我感覺自己像個□□。」尚雲說。
「穿著低胸裝,套著漁網襪,向所有付錢的大爺搔首弄姿。」
這世上之事,尚雲第一痛恨虛偽,第二痛恨媚俗。
偏偏這是他在很多電影裡看到的東西。
現在,他的電影裡也有了這些東西。
那是冠著「尚雲」二字的作品。
易謙沉默了幾秒。
沉沉地嘆一口氣。
他按上尚雲肩膀,「這條路還得走很久。」
何時是個頭?
他不知道。他們都不知道。
但還得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