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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30:09 作者: 雲上君子
    谷飛愣愣地看著佟嘉,突然衝上前去,用力揪住佟嘉的衣領,瘋狂咆哮,「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毀了我的所有……我對你做了什麼?為什麼你要毀了我的人生?!」

    唾沫星子一陣一陣地噴到佟嘉臉上。

    這之後的劇情,尚雲用了特殊的處理,鏡頭並不是在第三人稱視角拍攝囊括兩人的場景,而是用了兩組交叉的特寫長鏡頭。

    一個鏡頭正對著谷飛,一個鏡頭正對著佟嘉。

    谷飛說話的時候,鏡頭就是佟嘉的視角,谷飛看著佟嘉,觀眾則透過佟嘉的視角看著谷飛。

    反過來,佟嘉這邊也一樣。

    真正操作起來,就等於是一場對手戲,中間卻挖出了精華的一段,兩人分開演獨角戲。之所以說是長鏡頭,是因為尚雲打算在這場戲將兩個主角的內心通過情緒來表現到極致,兩人這一段對峙中每一個特寫鏡頭都會儘可能拉長,給予演員最大的發揮空間,台詞不是重點,情緒才是重點。

    得知尚雲打算這麼拍,易謙被他秀得頭皮發麻。這丫喜歡炫技的毛病真是完美繼承了他爹尚鴻。這種拍攝手法小眾是有道理的,拍好了代入感會很強,也許會迸發出直擊心底的力量,可問題就是沒幾個導演能駕馭得來,導演自己的水平先不說,光演員那一關就很難過。

    特寫長鏡頭,還是對著空氣叨逼叨,演技稍不到位,就是一個大寫的尬字。

    尚鴻再怎麼熱衷炫技也不敢這樣玩,他喜歡提拔的那些當紅頂流經不起這樣放大鏡式的考驗。

    那尚雲就有資本了嗎?他抓來的是一小糊豆、一素人,又不是什麼幾十年戲齡的三金影帝!

    易謙反覆問過尚云:「你確定?Are you serious?」

    尚雲點頭,「確定。」

    他就要這麼拍。干他丫的。

    尚雲給這場戲預留的拍攝期是半個月。半個月不行就一個月,一個月不行就兩個月。今年拍不好,就明年接著拍。他是想參加柏林電影節,但柏林電影節不是他的最終目標。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始終只有一件。

    作品本身。

    易謙嘖嘖搖頭,「我跟你講,也就秦總經得起你這樣造作……」

    要換其他金主爸爸,尚雲早捲鋪蓋了。

    這場戲從8月拍到9月,天氣炎熱得所有人都無比煩躁。

    各自的獨角戲鏡頭,兩人已經拍完了。對他們而言,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場,就是谷飛掏出水果刀,捅進佟嘉胸膛的那一幕。

    谷飛瘋狂地、歇斯底里地質問佟嘉,為什麼要毀了他的人生。

    他做了什麼?他只是傷害了夏望一次,對夏望甚至都造不成實質的影響。為什麼,他要這樣毀了他的所有?

    他的孩子是無辜的,他的妻子也是無辜的,他的家人、朋友……他的事業,他的生活……和夏望、和佟嘉有關係嗎?!

    佟嘉始終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望著谷飛,嘴角動了好幾次,眼底深處泛出一層又一層情緒,最後,淺淺地笑。

    他的聲音很輕,乾淨,空靈,「因為,你是個殺人犯。」

    谷飛瞪大眼睛,像扎手一般鬆開佟嘉變形的衣襟,顫抖著嘴唇,後退。

    佟嘉仍笑著,「夏望已經死了。」

    「十三年前,你就殺死了他。」

    谷飛怔怔地看著佟嘉,突然又發狠咆哮:「我不是殺人犯!我不是!!!」

    他掏出水果刀,捅向佟嘉。

    佟嘉就站在那裡,不躲不閃。

    鋒利的刀刃噗地一聲刺進血肉,鮮紅的血漿噴發,濺上谷飛蒼白而醜陋的臉。

    佟嘉頹然倒地,靠著床沿,微微仰頭,臉上還是那樣淺淺的笑,直直地凝視著谷飛。

    他嘴唇動了動,但沒能再發出一點聲音。

    可谷飛聽到了。

    谷飛聽到了他最後一句話。

    你就是殺人犯。

    「Cut!」尚雲喊道,「OK,收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易謙。

    尚雲說了什麼?

    OK了?

    這場過了?

    他們NG了千八百次的這場,猝不及防地就過了?

    祁樂意仍坐著,徐英卓仍站著,兩人都沒動彈,像是還沒回神。

    胡樂樂和徐英卓的助理想要過去,易謙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等等。

    演員入戲太深,一時抽不出來,這種時候,得先讓他們自己緩緩。

    其實這種演法真的很傷演員,有點經驗的導演和演員都清楚,想要把這碗飯穩穩噹噹吃到退休的演員一般都會避免這麼往死里掏自己。但對於祁樂意和徐英卓,沒有別的選擇。

    尚雲必須把他們逼入絕境,逼得他們沒有退路。

    良久,徐英卓總算常常呼出一口氣,卻沒有要去休息的意思,招呼他的助理把他的吉他拿過來,就地坐在祁樂意身旁,五指輕輕在琴弦上一划,音樂響起。

    徐英卓沒有唱,只隨心所欲地想哪彈哪。這是他剛剛起的靈感,算是臨時發揮的原創,就是突然很想為谷飛奏上一曲。

    也為佟嘉。

    祁樂意靠著床沿,仰著頭,脖子被拉得很長,喉結凸得稜角分明。徐英卓的吉他彈得很好,流暢,悠揚,而今天,格外地憂傷。

    祁樂意望著天花板,大大地睜著眼,透明的液體盈出眼眶,順著臉頰滑下,在一層層鋪得白皙細膩、毫無瑕疵的脂粉上拖出一道道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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