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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25:44 作者: 不是風動
他們兩個人吃飯都不大挑,劇組配飯就直接吃, 不需要格外開小灶。
顧如琢替他拿了一份飯,配菜是番茄炒蛋、松茸牛肉和青椒土豆, 比較淡的口味,給他送了過去。
神色已經沒什麼不對了,平靜而鋒銳, 是他平常的樣子。
程不遇還是愣著望他。
顧如琢平靜地說:「多吃點, 吃完喝藥,燙就晾一下。我……等你回答。」
他移開視線, 轉身去拿自己的。
副導演笑他:「小琢爺,剛才拿一份,過來又拿一份,知道的是說先給師弟拿,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撞了邪,腦子不清醒,怎麼剛剛不直接拿兩份啊?」
顧如琢笑顏璀璨:「是撞了邪吧。」
他伸出手,指尖穩定有力。
他的眼睛注視著眼前的東西,可是全身的魂都好像被身後的某一個人勾著,提著,震顫發癢。
這件事他十拿九穩,知道程不遇這個傢伙不開竅又經常慢半拍,得哄著、教著,可是再多的勝算,在程不遇面前,都跟沒有勝算一樣。
雖然甜美,但也只剩下心跳。
飯後各人休息了一下,直接重新排了一下場次。
胡輕流下面幾天重點跟著月風天和羅綺垂的對手戲,影帝影后一行人補拍前鏡細節,這部分就是副導演們完成的事了。
程方雪本人,和月風天的原型過往已經不可考,不過往前四十年,頗多人議論過他們的關係。
那個年代,旦角一行有立身之地,卻漸漸地也開始遭人非議,尤其是男旦。
前輩提攜後輩,走動得多了,風言風語也就跟著多了。
十年時間,燒去的不止是大量的文史,還有一個時代的思想,如今接上來的思想,有新有舊,可以廢蹺功,可以讓女性登台,劇目上可以上演離婚戲,也可以讓乾旦行成為「不男不女」「奇裝異服」的事物,好壞無法評說,只是一個時代罷了。
程方雪本人,三十二歲時與自己固定搭檔的坤生遲鈴戀愛結婚,感情很好,生了三子一女,只是遲鈴中年罹患重病,早早地去了。也有人勸他續弦,程方雪閉口不提此事。
遲鈴葬在他的墓地邊,下葬時二人合棺,棺中有夫妻二人像,還是那個年代很難得的彩色照片,遲鈴坐在椅子上,穿黑色旗袍,程方雪一身雪白長衫立在他身後,一個大氣美艷,一個溫潤靜美。
至於月風天本人,一生沒有結婚,說無妻子兒女,這樣沒有掛礙。
程不遇見過那張照片,知道上邊人是自己的爺爺奶奶。
至於月風天,顧如琢幫他精簡後的資料里沒有提——大量的圖片拍攝和信件拓印,都在另一部分資料中,只是聽說二人此後以書信往來居多。程方雪故交甚多,整理出來的信一大把,本身也很難從裡邊單獨挑出來。
胡輕流籌備電影時,程方雪給了完全自由的改編權利:「羅綺垂是羅綺垂,我是我,只要這片子拍出來能讓年輕人喜歡而不悖我們的出發點,一切隨意。」
於是胡輕流寫了這麼一場戲:艷情戲,充滿色、欲的一場戲,卻與情愛無關。
那是月風天結束了津門的戲,宣布退隱。
他放了三天的水,第四天亮了絕活,之後宣布不唱——這件事,代表著留派現存於世的最後一個傳人,消失了。
他有徒弟,可是徒弟們一個二個都是「半個留」或者「白開水」,唱不出留派祖師爺那個味兒,外界一直在議論這件事。
別人都說:「月風天死記仇了,當初來演第一場被喝倒彩,記恨到現在,如今回來了,名聲掙回來了,觀眾愛看了,嘿!他不演了。」
報上登刊,有文人痛斥月風天性格偏激,愧對行當,也有人盛讚他性情中人……無數人登門拜訪,希望他還收徒,希望還能夠齊全留派的行當,不想老祖宗的東西悶著砸在他手裡。
「打擂沒賽過野路子出身的小師弟,這不,氣得直接退隱,嘖嘖嘖……」
「可他最後一天唱得是真好,真的。」
而觀眾卻承認了羅綺垂——承認了一個年輕人,標新立異地想納各派之長,舊詞新編,舊戲新演,他是羅家人,可是不唱留派的唱腔,沒問題,因為留派不適合他,他唱不來,情有可原,他有自己的路子,票賣得好,就是角兒。
月風天門前,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
那時他租在津門最貴的地段,一棟花園小洋樓,金貴得要死,可是和之前一樣,他誰也不見。
月風天三個徒弟,分別出來謝客,樓上的窗一直關得緊緊的。
這事說白了和羅綺垂沒有關係,可事情落在羅綺垂頭上,他怎麼想,怎麼跟自己有關係。
他的戲他看了,他明白月風天是在讓他——他是小輩,是想出頭,可不願月風天以毀了自己為代價而讓他。
年輕人一頭熱,掙來所有的錢買了禮品茶果金玉飾品,提上門,再次請見。
照樣不見。
可這次不同,這次羅綺垂沒有第二天的戲要唱,他於是耐心等了下去。從清晨等到黃昏,再到深夜,門口的保鏢都困得打跌了,他還在原地站著,手邊是買來的茶果和首飾。
「來幹什麼的?」有一個徒弟開門,問道,她認出了他,語氣曖昧模糊,「打擂贏了,不坐家吃茶,來我們這喝西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