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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25:44 作者: 不是風動
    「小程心情不好嗎?還是困了呀,要開心起來呀!」

    「沒有不開心。」程不遇聲音沒什麼波動,帶著睡意,「但因為被人騙了。被人騙了,不想動。」

    「哈哈哈哈哈什麼啊,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沒有怎麼回事,就是,不想動。」程不遇說。

    他縮在被子裡,手中握著一把暗藍色的鋼筆,無意識地用手掌持續摩擦著鋼筆的筆尖,已經磨出了一片紅痕。

    他的計劃被打亂時,永遠是這樣。

    這支筆是鶴遇買給他的,很小的時候買給他的,很貴,一支要二十塊。

    他從來沒有用這支筆寫過字,只是喜歡握在手心。

    因為鶴遇工作忙,他常常在等她。等她接他回家,等她下班,等她來醫院……他的童年被「等待」兩個字包裹,於是他學會了用這支筆打發時間。

    機械地、一下又一下地磨著自己的手心,通過那種奇異的不舒服的觸感,來提醒自己的存在,提醒自己在做什麼。

    他沒有辦法分辨自己的情緒,也沒有辦法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只有疼了、不舒服的時候才會知曉。

    他的人生像是只剩下了等待兩個字,隨後就是按照計劃,自己去撞。

    而當那計劃消失,或是超過他的控制的時候,他就什麼都做不了,只是茫然等待。

    這計劃曾經包括跟著鶴遇完成一個大團圓結局的故事,包括離開程家考上星傳,包括入圍娛樂圈破壁計劃。

    但那不包括他沒計劃到的事,比如他進了顧如琢的公司,比如鶴遇的死。

    ——「把那個孩子拉走!他在幹什麼?他太可怕了,他為什麼坐在這裡不動?」

    「是太難過了吧……就這麼一個媽,在自己面前自殺了,他能做點什麼?乖,小朋友,不要怕,過來到我們這裡來。」

    「他真的不對勁,有什麼人,自己親媽死在眼前了,到了頭七,還不哭一聲的?」

    「有點可怕。」

    其實他也不明白,他只是在等待。

    等到手掌磨出紅痕,磨得鮮血淋漓,等待著一切如同往常一樣的生活,重新降臨在他身邊。

    「小遇,你別老磨那支筆,不禮貌。」

    他第一次見到程家人時,他的親小姑把他這支筆丟去了外邊的湖水裡,「你說你老磨它幹什麼?過來吃點心啊。」

    那天是過年,舉家團圓,他也因此能被短暫地接回程家。在場的那麼多人,都是他的親人,但他一個人都不認識。

    他說:「我困了。」於是被獲准回到樓上,他隔著窗戶往下看,望見那湖水,想著自己從這裡跳進湖裡的可行性。

    但他沒能成功。

    落地窗推開,陽台上還坐著一個少年,是顧如琢。

    他不知道為什麼,大年夜的日子,卻沒有呆在樓下。

    顧如琢沒看他,他和他一樣,望著樓下的湖水,聲音無波無瀾:「那個鋼筆對你很重要嗎?」

    程不遇望著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咬著嘴唇,手再度無意識地磨蹭起來,只是這次掌心空空,什麼都沒有。

    「你等等。」

    顧如琢探頭往下看了看,程不遇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攀著陽台翻了下去。

    樓層不高,別墅設計和他們的家很像,顧如琢身輕如燕,很快在樓下落地,隨後脫了外衣,穿著襯衫往裡一跳。

    這是大年夜,冬日湖水刺骨的冷,程不遇扒著陽台邊緣往下看,望見他進去之後,什麼影子都沒有了。

    他的喉嚨哽住了——他憑藉理智,知道這是一件毀滅性的大事,但他的身體僵住了,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但沒過多久,顧如琢從湖裡冒了出來,很快地上了岸,對他揮了揮手裡的鋼筆。

    暗藍色,在夜晚的花園燈下熠熠發光。

    「挺好找的,這湖不深,每天要清理一遍。」

    顧如琢上來時,渾身濕淋淋的,一雙丹鳳眼漂亮而耀眼。

    他的嘴唇已經凍得發青,但他的神色仍然那樣散漫淡漠,「你小姑養的冬月季到處是刺,我下去時沒事,爬上來時被扎了,」

    他伸出手,鋼筆就躺在他手心,虎口的位置被刮破了,正在往外冒鮮紅的血。

    程不遇仍然愣著。

    他沒動,顧如琢於是牽起他的手,給他塞進口袋裡,口吻很隨意:「下次別讓大人看見。」

    顧如琢背過身去,聲音仍然沒什麼情緒:「筆蓋上刻著to my baby,你媽送你的吧?」

    他小聲說:「……是。」

    他那時已經隱約聽見了有關金琳的一些事情。程不遇以為他會說什麼,但顧如琢只是說:「挺好看的。」

    他沒有看他,推開浴室的門,也不避諱他,當著他的面脫了個乾淨,隨後擰開淋浴,熱騰騰的白汽緩慢蒸騰。

    *

    周一,顧如琢抽出時間,來了星辰影視公司總部。

    一干高層緊張嚴肅地陪同在側,顧如琢下了車,抬頭看了一眼,淡淡地評價了一聲:「環境還不錯。」

    他做事乾脆利落,沒什麼寒暄的時間,直接坐下來在會議室聽各部門報告述職。

    他很沉默,只是聽著,幾乎不發表什麼意見,華美俊秀的容顏漠然而冷靜。如果不是他那強大的氣場,在場的人幾乎會以為他在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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