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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22:28 作者: 夢裡閒人
    范紅英不說話了,范家現在人腦袋打成狗腦袋,爭得就是兩件事,縣城裡那三間破草房和范老師的那個「班」。

    就這兩樣,家裡的兩個哥哥尚且爭吵不休,怎麼可能有她這個女兒的份?

    「到時候看吧,慢慢找活唄,縣城咋地也比山里強。」

    「那倒是。」馬大麗應了一聲。

    范紅英開櫃去翻鑰匙,忽地停下了動作轉身看向大麗,「那個,介紹信我三叔開好了沒?」說到介紹信,她不再你爸你爸的了,開始說三叔了。

    「這個我不知道。」

    范紅英低頭翻了翻,「唉呀,你看我這記性,鑰匙擱哪兒了呢?」

    馬玉麗心知她是想要用鑰匙換介紹信,咯應她的人品,故意不接她的話茬,「沒找著啊?沒找著就別找了,衛生室那破鎖頭,拿個鉗子一鉸就開了,回頭我換把鎖就是了。你知道就行了。」

    范紅英聽她這麼說咣地把櫃合上了,「行,你去找鉗子吧,那破鎖頭確實沒啥用處。」她的臉拉得老長,瞎子也能看出來她生氣了。

    馬玉麗撇嘴冷笑了一聲一扭身兒走了。

    她現在算明白為啥范紅英在村里人緣為啥這麼臭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臉比狗都酸,鬼才樂意看她的臉子。

    山村里10月的天氣是極好的,天空是極透的藍色,遠處隱約有幾絲飄逸的白雲,太陽溫暖卻不毒辣,風吹過漸漸泛黃的樹梢,微微地帶著一絲涼意。

    朱逸群拎著兩瓶罐頭兩紙袋槽子糕,走在村里窄小的土路上,有認識他的人跟他打著招呼,他一一回應著,笑得卻有些生疏。

    他78年當兵,到轉業一共在部隊呆了5年,這5年對他來講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他需要重新找回普通人的步調,回到當「老百姓」的生活。

    彼時農村白天只要家裡有人都是不鎖院門的,自家的門也敞著,沒人的時候也就是隨手插一下門,只要不走遠道,鎖都不待鎖的。

    他隔著板杖子看見葛鳳芝和好幾個婦女坐在院子裡搓苞米粒子呢。

    「三嬸兒,忙著呢!七奶、二嫂、八姑,你們都在啊。」朱逸群跟女人們打著招呼。

    「唉呀!這不是大林子嗎?啥時候回來的啊?」葛鳳芝把手裡的苞米和苞米錐子放下了,站起身用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

    「大林子回來了?」幾個女人也跟他打了聲招呼,看見他拿了東西,都識趣地走了。

    寒暄過後,葛鳳芝把朱逸群迎進了屋裡,把茶壺裡面的舊茶倒了,給他泡了壺新茶。

    「大林子,來喝水。」

    「三嬸,您別忙了,我呆會兒就走了。」

    「走啥走!一會兒你三叔就回來了,今晚擱家吃飯,我給你蒸雞蛋燜子,烀土豆子吃,嬸兒跟你說,今年的土豆子可面了……」

    「不用了嬸兒,我大爺那頭晚上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

    葛鳳芝點了點頭,「哦,那挺好的,你回來準備住哪兒啊?」

    「我剛才回家看了看,我家的房子還行,我想趁著天還沒冷呢,把牆抹抹,房頂重鋪一下草,再把煙囪和炕重壘一下。」

    「行,挺好的。」葛鳳芝仔細看了他一會兒,「你好像高了,瘦了,黑了。」

    「整天在外面曬著,能不黑嗎?」

    「你那手咋回事兒啊?」

    「沒事兒,訓練的時候不小心受傷的,領導安排我復員了……那個我大哥還擱部隊呢吧?我聽說是提干念軍校了,真好。」

    「好啥好啊!一年也見不著一回面,也不知道啥時候結婚,村里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可地跑了,那啥,你回來干點啥啊?今年剛分的地,你戶口不在這兒,你三叔就沒給你留地……」

    「我想養豬,我在部隊沒幹別的,光養活豬了,技術學得還行,現在不是讓養豬了吧?來年開春兒我想蓋個豬圈,買兩頭老母豬……」

    「孩兒啊,養豬可是血財啊,家有萬貫帶毛的不算,養豬能行嗎?」

    「沒事兒!我擱部隊養著十多頭豬呢,都膘肥體壯的,啥事沒有。」朱逸群笑得沒心沒肺的,露出一排整齊的大白牙。

    「你不是都轉志願兵了嗎?咋地,沒給你分配工作啊。」

    「分了,我一個殘疾……我沒去,我想回家。」

    「你這傻孩子!就缺兩手指頭算啥殘疾啊?再說了,在城裡分配工作,最次也是個工人,不比在屯子裡強啊?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三嬸兒領你去縣上找去!」

    「沒有,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不想在城裡呆,我就樂意回來,我一直想著咱們這兒的山和樹,我跟他們說我家的老林子可大了,缺燒的了就進山轉一圈兒,小孩兒也能摟一袋子松樹毛,缺吃的了也進山轉一圈兒,野菜啊,蘑菇啊有得是,河裡還有魚,有山有水養活人。」

    「你啊……」葛鳳芝沒再繼續說,她一直盯著朱逸群的手指頭看,「你咋這麼不小心呢,好好的呆了幾年就成殘疾了,當初你三叔讓你去當兵,我就不同意,孩子太小了,你當時虛歲才十六啊,真要送去當兵也得等兩年。」

    「三嬸兒,我啥情況你不知道嗎?要不是我三叔張羅著讓我當兵,我現在不知道在哪兒當肓流子呢。」

    他是個苦孩子,他爹在他十歲那年坐拉磚的車出門,意外翻車死了,還沒燒完五七呢,他媽就帶著家裡的錢僅有的一點財產和親戚們給的禮金離家出走了,再嫁的夫家離靠山屯並不遠,騎自行車也就是二十多分鐘,就是這樣她一樣沒回來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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