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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20:30 作者: 溫三
白雪於遠方成了煙藍,幾乎與天空融為一體,在這一瞬,丁清險些以為此世間就只有她和周笙白二人。
她昂首深吸一口氣, 現下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再等一個月便要入春了, 屆時雪融,萬物復甦,又是新的開始。
丁清仿佛聽見了耳畔有別樣的風聲,她順著聲音的方向去看,過了好一會兒才在羽翼破開風聲的方向里瞧見一樣小東西。
那是一個翅膀如竹葉的金色小鳥,幾片翅膀支撐著它迅速飛來,直朝丁清的面門。
她伸手攔截,將那小鳥抓在手中,小鳥剎那變成了一片金葉子,她記得這個東西,數月前周笙白與上官堂主會面時便由此物引路。
金葉子上有封印,丁清不知如何破解,她連忙回去洞府,腳步聲噠噠離開窺天山巔時,沒瞧見一陣古怪的風吹落了山巔邊緣的雪,白雪嘩啦啦落下一大片,露出裡面鬱鬱蔥蔥的笙白花。
那白花野蠻生長,有向山巔下傾瀉之勢。
「老大!」丁清抓著金葉子撲入了石床上之人的懷裡,周笙白張開雙手接住她,饒是丁清身體纖瘦,可還是狠狠地砸了他一下。
悶哼聲傳來,周笙白有些無奈:「這回是被你砸醒的。」
丁清道:「你是該醒醒了,你看這是什麼?」
她將手中金葉子攤開給周笙白看,周笙白瞥了一眼,眼中的困意漸漸消失。
丁清手中的金葉子完好無損,是上官堂主的化形符。
周笙白的手指對著金葉子中心點去,葉片周圍頓時盪起了一圈漣漪,封印解開,薄如蟬翼的葉骨邊緣有一側沾染了淡淡的綠色。他對著上方吹了一口氣,只見那綠色化成了一縷青煙,金葉子也變了模樣,從丁清的手中輕飄飄落下,成了真正的一片竹葉。
斑竹的竹葉,是冬日裡還長在竹竿上不曾枯死的葉子,又不知觸碰了什麼,居然化成了新生的嫩尖。
「那是什麼?」丁清捕捉著空氣里漂浮的淡綠色塵煙,嗅了嗅,臉色一變:「樹汁?血?」
「林的血。」周笙白垂眸。
這東西丁清喝過,所以有些熟悉,只是她喝下血時,那血還是暗紅色的,現下卻成了純澈的綠色了。
「上官堂主做到了他承諾的。」周笙白起身,撥弄了一下凌亂的捲髮,疲憊的眼神逐漸清明:「我也要做到我所承諾的。」
丁清見他起身,什麼也沒說,只是往後退了半步,等周笙白從石階去了窺天山巔才想起來跟上去。
周笙白只披著單薄的一件披風,甚至沒披好,遮不住多少風寒,他就這麼掃去窺天山上的大雪。
丁清不曾細瞧,山巔上的笙白花每日都在劇增,現下白雪掃去,才可見其數目龐大。
「老大,那夜你與上官堂主究竟說了些什麼?為何你後來會信他?」丁清跟在周笙白的身後。
他在窺天山上畫下符文,速度比在之前任何一處畫得都要慢。
周笙白道:「你被孟思思帶去南堂後,我去找你之前,上官堂主托上官晴瑛給過我一片金葉子,上官晴瑛當時沒說金葉子是誰給的,上面又帶著藥味,我沒聞出不妥,便帶在身上了。」
後來他在斑竹林入了幻境,裡面是任何其他什麼人周笙白都不會擔心,可偏偏翎雲知道他的軟肋,幻化了丁清的魂魄在那兒,無比逼真,險些問出了他的死穴。
「那片葉子其實不是從我懷中掉出來的,那本就是一張被藥味掩蓋的化形符,它在適當的時候從我的懷中飛出,一股濃烈的藥味刺鼻,剎那叫我清醒了不少。」周笙白道:「當時它在我眼前被幻境同化,也讓我發現了自己早已深處陣法之中。」
所以從南堂回去之後,周笙白便知道這種東西不會是上官晴瑛做出來給他的,上官晴瑛根本不知其用處,如此便能聯想到她背後的上官堂主。
「我本不完全信任他,但那夜他與我說了許多話。」周笙白道:「如孟思思所言,世間萬物都分兩面,唯獨人間將人與鬼都裝在了一起,分明是適合凡人生存的地方,偏偏絕大部分普通凡人在此生活得最為卑微。」
「我也在想,這世界是否早就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周笙白停下畫符的腳步,回頭朝丁清看去,微微一笑道:「還是我們清清聰明,你說若這世間有報應一說,好人或許就會變多,上官堂主也是這樣想的。」
「若這世間足夠公正,那麼一切惡行都被記載於生命中,小到鄙夷、輕慢,大到殺人放火,希望這世間能有一本判定公正的簿子,完完整整記錄人的一生,而後依生時所行,結死後之果。」
丁清被他的一席話說懵了,她沒料到周笙白會因為她當初隨口一句的感慨想到這麼多。
若世間真能如他所言,那必然是更好的世界。
可這遼闊土地,只有一個人間。
周笙白似乎猜到了丁清所想,他並未說破說透,只是桃花眼彎彎,含笑地看了她會兒。
陽光正照在他的頭頂,雖未落雪,可掃雪後星星點點的瑩亮白雪還是有不少落在了他的玄色披風上,白光映襯著他的面容,他笑得像個志在必得的青蔥少年。這笑容不知為何給足了丁清安全感與信任,她那顆懸著的心,也因為周笙白這一記笑而落於實地。
丁清對周笙白,本就是盲目跟從。
她不知道那片金葉子代表什麼,只知道那是周笙白與上官堂主之間的一個信號,而這個信號,將促成全新的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