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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8:01 作者: 堯菇兒
    韓愔很安靜,沒有碰酒也沒有和身邊的遊客們寒暄。她發現了一個項易生特別好看的角度——他端著盛滿金色起泡酒的細長玻璃杯在和身邊的一位德國遊客用雙方都很難懂的語言一來一往地交流著什麼。

    他的笑容,遠處的冰川,海面與香檳里的浮冰,像一幅無價的畫卷。

    這幾個小時過得很快,他們也通過衝鋒艇回到了遊輪。項易生兩天沒吃過一頓正餐了,他回到船上之後連衣服都沒換便直接拉著韓愔去了自助餐廳。在韓愔提醒他注意形象與身價之前,他已經往盤子上裝了三塊牛排和三大勺土豆泥,一點沒有剛才在小船上點香檳套餐的精緻樣子。

    韓愔吃不了太多,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吃著番薯泥,一邊點評著項易生的吃相:「你這種人不都應該傲慢地對廚師說,『我只吃三分熟的日本和牛!再來一瓶路易十三』,哪有你這樣在自助餐廳胡吃海喝的?」

    「和你在一起胃口好。」項易生開心地切開第三塊牛排,「去年朋友找我一起開了家日料店,回去帶你去吃入口即化的牛肉,你一定喜歡。那裡的清酒也是最好的——對了,我看你在船上沒有喝香檳。」

    韓愔嗯了一聲:「我有時候會吃點消炎藥,所以就不碰酒精了。」

    項易生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好像撒了黑胡椒粉的牛排突然不香了。

    他一雙亮亮的眼睛望著韓愔,好像委屈的是自己似的:「你受過很多傷吧。」

    韓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項易生接著說道:「我記得有次你說被健身器材傷到也不是真的吧。你那段日子很嗜睡,臉色也很差,我以為你就是累了,竟也沒有多想。」

    「是我不該騙你的。」韓愔坐在餐桌邊低聲地說,「我身手好,沒有受過很多傷,而且你看我現在不也好好的嗎。」她慢慢伸手過餐桌,將自己的手輕輕搭在項易生的手腕上,像在索取溫暖。

    相比許多其他離開這個行業的人,韓愔沒有聾沒有瞎,沒有缺胳膊少腿,這無疑是極其幸運的饋贈。

    可對於項易生來說,他永遠都會記住給韓愔換藥時見到的那幾個血淋淋的傷口。在縫合多次後都那樣猙獰,在受傷時該是多麼大的痛苦呢。

    項易生握住她的手:「你肩膀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他能感受到韓愔抓住他的手稍微緊了緊,但很快又鬆開了。項易生徹底放下了刀叉,將餐盤推到一邊搭著她的手腕,將暖意傳了過去:「沒關係的,我想知道。」

    韓愔看著他,抿了抿嘴唇慢慢說道:「我被對手抓到了,他們就把兩個鐵鉤穿過肩膀,把人吊起來。」她趕緊接了一句,「其實只有最開始有點疼,後面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那怎麼可能呢,鐵鉤在身體裡的每一秒,呼吸都是疼的。

    這時項易生突然站了起來,他拉著韓愔去把餐盤放好然後直奔房間。項易生一回到房間就拉著韓愔一起坐在床邊,他用固執的眼神望著她:「讓我看看吧。」

    韓愔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脫掉了外套。因為身上的傷又多又密,韓愔沒有穿內衣,只著一件單薄寬鬆的背心坐在項易生面前。她肩上被鐵鉤穿過的地方已經不像曾經那樣一動就滲血了,也不影響她的日常行動,但依然留下了前後四個觸目驚心的傷疤。

    項易生的手永遠是溫熱的,他小心翼翼地撫摸上韓愔的肩頭,眼眶裡充滿了淚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項易生。」韓愔喊著他的名字,「你在哭嗎?」

    項易生清了清嗓子:「我沒有......我在想,你的傷口恢復得真好,當時沒有留下來照顧你的內疚都消失了。」

    項易生雙手握住韓愔的雙臂,俯下身輕輕地吻上了她肩上的傷口。他的眼淚落到了韓愔的胸口,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抹去,對她說:「讓我看看你腰上的傷。」

    韓愔撩起了背心。那處傷口不算嚴重,在遍布她腰腹的舊傷中並不起眼,只留下一個稍淺一些的印子。項易生緩緩撫摸著疤痕看著韓愔:「里斯本的醫生說這是槍傷。」

    韓愔應了一聲:「嗯,不過你別擔心,這種小口徑的擦傷,跟撓痒痒一樣。」

    項易生把她攬進了自己懷裡,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就這樣像一個搖籃一樣圍住她的身體。

    怎麼可能不擔心呢,怎麼可能跟撓痒痒一樣呢。

    這種相擁不帶一絲情/色,項易生就想永遠保持這個姿勢和她一起看著陽台外的風景——他不用每天應付幾十個冗長的會議,也不用花任何力氣回憶和韓小易的每一個瞬間——因為他最思念的人就在自己的身邊,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如果這個傷像撓痒痒,那你受過的最嚴重的傷是什麼?」項易生把頭埋在她的頸側問道,「不許敷衍我,要說實話。」

    韓愔想了想,她最嚴重的傷依舊是在接受狙擊手訓練前肺部的那次槍傷。回想起來,她活下來八成是死神上班偷懶了。

    那次第一現場條件很差,她的肺部連著氣管充滿了積血,醫療救援來時她一直在咳血,根本止不住。之後也沒有足夠的康復時間就去了天寒地凍的阿拉斯加訓練。所以即便現在那麼多年過去了,意外吸入大口寒風或者運動過量的時候,她呼吸間依然會帶些痛楚。

    「最嚴重的傷啊,」韓愔裝作認真思考了一下,「我肩膀上中過一槍,好幾周都不能用右臂做任何事,可折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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