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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8:01 作者: 堯菇兒
    凌翌久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便繞到軟椅前查看,只見她居然已經歪著頭側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不過她看上去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皺,右手還按在腹部的傷口上,顯然不是很舒服。凌翌想了想,決定把她搖醒:「起來,把藥吃了去床上睡。」

    韓愔睜開眼,她聲音實在太小了:「我睡了多久?」

    「呃......半分鐘?」凌翌切開橙子遞給韓愔半個,「就像我剛才說的,除了你的外傷,這些都是類固醇的戒斷症狀。你會非常疲憊,斷斷續續喪失味覺,伴隨著噁心嘔吐感,沒有食慾,腹痛,這些都是藥物沒有辦法治癒的,需要靠時間慢慢解決。你不要左耳進右耳出,這事可大可小,我看你還是雇個營養學家吧。」

    韓愔把橙子握在手上,沒什麼反應,還是那副老樣子望著窗戶的方向發呆。

    她已經這個樣子好幾天了。搬回來的前兩天房子裡沒有通水電氣網,她什麼都做不了,也走不動樓梯,就只能整日整夜地坐在窗前的軟椅上。

    韓愔白天看著街道,想著從前養父母帶著她回來的第一個月。養父母的朋友們和鄰居帶著土豆沙拉,烤牛排和墨西哥捲來串門,歡迎她來到匹茲堡。

    那時候她英語還不好,站在門口像迎賓的寵物一樣接過食物又尷尬又侷促,只能一直重複地說著謝謝。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街道兩邊的房子雖然沒變,但是以前的鄰居都不在了,治安也更糟糕了。不過這種事都是一陣一陣的,過幾年居住環境又友好了也說不定。

    這次下單買東西是韓愔草率了,她今天早上突然發現燃氣公司拖拉了幾天之後,終於給她供了熱水。那瞬間韓愔像是看到了上天的饋贈與生活的希望,一時興起訂購了一些食物。可惜這真是個糟糕的決定,她肩膀的傷確實爛到了神經,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連橙子都拎不動,成為了一個只能陷在椅子裡的殘廢。

    不過,韓愔覺得至少自己的靈魂是愉悅的,她甚至在說服自己享受成為這樣走不動樓梯的廢物。她閉上眼腦子裡就是凱西的那句:「漢娜肖,你自由了。」

    她依舊睡不安穩,但至少現在她可以在睏倦的時候安心閉眼了。

    很快韓愔又昏睡過去了,一鬆手半個橙子應聲落地。凌翌聽到聲音走了過來,猶豫了一會兒推醒了她:「你這樣不行。我看你廚房什麼都沒有,這幾天吃什麼了?戒斷藥物後沒有食慾也沒辦法,還是要努力克服一下,不然傷口癒合不了,更加容易感染,還會嘔吐胃酸,這是惡性循環。」

    韓愔為了向這碎煩的凌醫生證明自己,站起身來咽下了今日份的藥片,然後勉強撕了半片冰涼的吐司拿在手上,小聲說道:「我得去一趟里斯本。」

    凌翌半個身子探在冰箱裡不知道在幹什麼,他神色怪異地抽身出來看著韓愔:「我說了那麼久,你有聽進去一句嗎?」

    「我有件一定要做的事,去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韓愔抬起頭來看著他,「我怕我死不瞑目。」

    「呸。」凌翌皺了皺眉,「別總死死死的。」他依舊迷信。

    韓愔低眉盯著窗外,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凌翌收完冰箱搖了搖頭,像老半仙一樣嘆了口氣:「我們這行活著脫出就是奇蹟,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之後想做什麼?去海邊,去山裡,開餐廳,開咖啡店,參加戲劇學校,去做任何事。」他看著韓愔,「或者......我還留著你的戒指。」

    韓愔聽著他的話一直沒什麼反應,只是這時突然捂住胸口乾嘔了幾聲,她想站起身來卻很快又跌回了椅子裡,只能抓住椅子的手柄看著凌翌:「你賣了吧。」

    凌翌:「什麼?」他愣了一會兒,覺得韓愔一點都不像一個重獲新生的人。他問道:「為什麼?」

    韓愔就那樣看著凌翌,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她聲音裡帶上了些絕望,帶上了些自嘲:「這幾年我殺人,都是看著他們的眼睛,處決式,麥肯錫喜歡這樣的。」

    她眼裡沒有光,虛弱卻有些固執地說道:「那種感覺和狙擊,和我們以前的任務都不一樣。也許他們不是好人,但是他們的眼睛裡有另一半,有孩子,有家人......」

    凌翌脫口而出:「你沒有必要這樣折磨自己。」

    「我知道,我不自責,也不後悔。」她悲涼地笑了笑,「但是每次殺人,我的一部分靈魂好像也跟著一起死了。」

    雖然只有短短三年,可這三年的每一天都像是一輩子那麼長,那戒指主人的長相韓愔都快記不清了。

    而且她有什麼資格呢?韓小易早就死了,那人也一定有了新的生活。

    凌翌收拾了醫藥箱走過來慢慢蹲到了韓愔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拉開了她的外套。為了換藥方便,韓愔外套內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背心。凌翌掀開了壓在傷口上的吸血包,檢查癒合情況。

    只過了幾天,她身上的所有傷口都還有血淋淋的縫合痕跡,稍微一碰就會滲血,尤其是她左右肩膀上那兩個被鐵鉤穿透的傷口,像兩條通風管道一樣,一點都沒有新組織生長的跡象。凌翌給她肩膀前後的創口換了四次藥,他看著可怕的血盆大口長嘆了一口氣問她:「冷嗎?」

    韓愔忍受著換藥時的痛楚,額頭上冒著一層一層的冷汗,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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